周授看了一会儿,“矮的那个是蜀王殿下。蜀王腿部有寒疾,不能站立,因此坐在轮椅上。”
    “旁边的那个双头人又是什么来历?”郑茅问。
    “那不是双头人,”周授仔细看了看,“如果没有猜错,站在蜀王身边的就是姑射山的门人任嚣城,世称卧龙的就是他。”
    “卧龙有两个脑袋?”
    周授又仔细看了很久,“那是任嚣城肩膀上扛着一个瓮瓶,瓮瓶的上方是一个女人的头颅。”
    “这种妖孽都出来了,”郑茅说,“这是鬼治将至的预兆吗?”
    周授笑了笑,不再理会郑茅,而是朝着舳舻上的蜀王跪拜。然后站起身,对着任嚣城行了道家礼法。对面舳舻上的蜀王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倒是任嚣城用道家礼仪回礼。
    舳舻之上,蜀王冷冷地问任嚣城:“郑茅我是认识的,可是廷尉周授为什么向你行了道家礼节?”
    任嚣城回答:“周授是诡道的传人,秉承的是韩信一派的路数。诡道虽然门派古老,但是地位和辈分与四大仙山不可相比。无论在什么地方,诡道的传人看见了我,都会以下辈的身份唱诺。”
    舳舻兵临龙门关西门,不仅是西门城墙上的守军都看见了,关内的守军也纷纷仰头观看。甚至东方的齐军也骚动起来。
    任嚣城对着肩头上的小甑说:“虽然你身世不幸,但是我们有这等威风,也不枉此生了。”
    小甑轻声说:“我宁愿你尽快达到你的目标,统一天下的道家门派,然后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平安地过完我的下半辈子。”
    “我还要在皇宫内找到金莲子,替你弥补肉身,”任嚣城意气风发地说,“然后我们成亲,儿孙满堂。”
    “真希望有这么一天。”小甑说,“这样的日子,只过一天,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司马郑茅已经走出城门了。”蜀王冷静地对任嚣城说。
    任嚣城回答:“我看见了。”然后用手摇动身前的木矩。舳舻的前端伸出了一个长长的长梯,长梯伸到地面,刚好在郑茅的脚下。郑茅踌躇片刻,看了看身后城墙上的周授,然后抬脚走上了木梯。
    郑茅步伐缓慢,身体在木梯上摇晃着走到舳舻船首,在蜀王面前五步跪下来,向蜀王参拜。
    蜀王对郑茅说:“大司马,近来可好?”
    “不太好,”郑茅沮丧地说,“我现在手上没有一兵一卒,空有一个大司马的名号。”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蜀王又问。
    “很多年了。”郑茅谨慎地回答,“那时候我还是一名中郎。”
    “圣上遣你来,是说服寡王退回益州?”
    “原来殿下已有这个想法了。”郑茅说,“真是万幸。”
    “你倒是会说话,”蜀王不苟言笑,“圣上英明,知道寡王率军前来,是为了清除圣上身边的奸臣罔逆,就把你送到了寡王的面前。可是太傅张胡在哪里?”
    郑茅连忙回答:“就在适才,太傅已经被圣上赐死。”
    蜀王与任嚣城相互看了一眼,蜀王说:“圣上英明,知道寡王前来的目的。看来寡王是如果不退兵,就是形同造反了?”
    “殿下若是退兵,圣上一定感念殿下。”郑茅知道蜀王在戏弄自己,多年来,郑茅对蜀王一再打压,几次进言要削夺蜀王的卫军,两人的积怨甚深。
    “可是寡王退军后,”果然蜀王话锋一转,“齐王就要攻破龙门关,直入洛阳,到时候大司马又要传书让寡王进军勤王了。”
    郑茅顿时语塞。
    蜀王哼了一声,看着洛阳方向。
    “还有一事,”任嚣城对郑茅说,“太子姬缶已薨,大景天下已有乱象,为了稳定时局,应该早日确立皇储。”
    “现在血缘最近的皇族子弟,蜀王世子姬康十九岁,最为合适。”郑茅连忙说。
    蜀王似乎没有听见郑茅的巴结。任嚣城说:“那么烦请大司马在圣上面前,将这句话再说一遍。”
    郑茅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知道自己的性命,能熬过今日。于是拱手告辞,转身走下舳舻,回到龙门关。
    蜀王看着郑茅走入西门,问任嚣城:“圣上会答应吗?”
    “属下不知道。”任嚣城回答。
    “圣上会答应的。”小甑对蜀王说。
    “答应了,”蜀王问,“寡王又该如何?”
    “殿下就坐实了刺杀太子姬缶的罪名,”小甑回答,“不得不与齐王在龙门关一决高下。然后北府军从龙门关内斩断蜀军后路,蜀军首尾不顾,很难全身而退。”
    蜀王点头,“小甑说得对。”
    “可是这是圣上一厢情愿的计划,”小甑又说,“圣上的计划里,蜀军没有舳舻。”
    “那寡王该如何决策?”
    “蜀军驻守在龙门关外,”小甑说,“不出十日,洛阳宫中必乱无疑。”
    蜀王面无表情,用手摸了摸胡须。
    这是蜀王内心喜悦时的动作。
    洛阳皇宫的丹室里,圣上似睡似醒,龙虎天师张魁正在替圣上把脉。张魁微闭双目,脸色严峻,手指轻轻地抖动。郑贵妃把圣上的左臂放回,又抱了右臂到自己的膝盖上,张魁把手指按在圣上的寸口。
    郑贵妃轻声问张魁:“圣上的身体……”
    张魁收回手指,“滕步熊与圣上炼的鹿矫,药引凶猛,鹿茸、何首乌与丹砂的用量,超过了正常数倍。即便是修道术士,也难以抵挡药力。普通人服后,一时三刻必死无疑。圣上被滕步熊暗算,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得,可是……”
    张魁当然不敢说出大逆不道的断言,但是丹室里的所有人都明白张魁的意思。
    支益生、曹猛、郦怀,还有十几个道家宗主,都匍匐在地上。蜀王和齐王陈兵龙门关两侧已经七日,可是现在圣上却在丹室议事的时候,突然昏厥。
    洛阳城表面上威严,震慑四方,可是外强中干,圣上已经行将就木,龙门关外的二王,既不退兵,也不入洛阳觐见,可见他们都在等待圣上驾崩,宫中无主之后,再入洛阳,就免去了谋逆的罪名。
    圣上的眼睛睁开了,口中嗬嗬两声,郑贵妃和曹猛立即将圣上扶起。圣上将身体倚靠在曹猛的肩膀上,勉力说:“太傅呢?”
    “大司空张雀已经将太傅张胡的遗体,送回了洛阳,”支益生说道,“明日下葬。”
    “老师在邙山的墓穴修砌得如何?”圣上问。
    “安灵台已经一切安排妥当,”支益生回答,“以公爵礼厚葬。”
    “加陪葬九器。”圣上声音轻微,歇了一会儿,又说,“坟砌高四丈,以王公礼。”
    “圣上仁慈。”支益生说道。
    “大司马还在外面等候?”圣上又问。
    “大司马郑茅在丹室外候罪。”支益生说,“跪了五日了。”
    “别让他进来了,”圣上说,“他是来给蜀王世子姬康立皇储说情的,朕不想听。”
    “那怎么处置大司马?”支益生问。
    “既然他揽了立储的活儿,”圣上咳嗽起来,郑贵妃轻抚圣上的胸口,圣上吐了一口浓痰,曹猛用丝帕接住,圣上继续说,“让他去找两个皇子吧。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可是当下,蜀王与齐王陈兵龙门关,都有以世子为储的图谋,”支益生说,“该如何应对?”
    “各位觉得呢?”圣上问。
    支益生看了看丹室里的各个道家宗师,这些人虽然都是天下道家各门派首领,对天下纵横大事,却一无所知,哪里拿得出主张?
    曹猛和支益生对视一眼,支益生鼓起勇气,跪下来,垂头对圣上说:“如今之计,莫如招蜀王世子姬康入宫,立为储嗣。命大司空张雀打开龙门关西门,率军退出龙门关,退守洛阳。蜀军占据龙门关地势,逼退齐王。”
    “那岂不是顺了蜀王的心意?”张魁看着支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