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奢向身后的蒯茧发布号令:“冲锋!”
    蒯茧亲自擂击战鼓,沙亭军未待鼓声停歇,就已经冲到蜀军阵前,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蜀军冲散。
    干奢与牛寺,一个前泰朝北护军后代,一个南蛮族人,在蜀地同为贱奴,被蜀王供奉给篯铿。
    现在二人摆脱了奴役,牛寺招揽南蛮各部,在楚地站稳了脚跟,建立成汉政权。相比昔日在青城山的处境,已是天壤之别。
    沙亭军与南蛮军一路西进,势如破竹,很快就将渝州城围困。
    渝州城头已经挂起投诚的旗帜。干奢与牛寺率领所部,分别从北门和南门进入渝州。
    牛寺看着面前高高耸立的渝州城墙,对干奢说:“你我二人能有今日,都是当年在古道内的境遇所赐。”
    干奢回头看了看东方,“如果不是在古道里遇到了高人,我们和族人永远走不出古道,现在早已成了古道里的幽魂。”
    “我知道你不能吐露那位高人的身份,”牛寺说,“但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答应了那位高人什么要求,他才告诉你走出古道的方法?”
    干奢想了很久,对牛寺说:“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我只能告诉你,那位高人和我做了一个交易,这个交易,比登天更难。”
    “就是因为极难做到,”牛寺说,“所以你必须要让自己变成一代名将?”
    “是的。”干奢叹口气,“太难了,可是既然我答应了,就再也不能后悔。”
    “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牛寺说,“但你我是生死兄弟,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全力帮衬你。”
    牛寺和干奢拿下了渝州。渝州以西到益州,一路通畅,蜀王的军马主力倾巢而出,陈兵洛阳,蜀地空虚,牛寺和干奢攻陷蜀地全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夜晚,干奢带着蒯茧巡视渝州城防,两人在城墙上慢慢行走。
    蒯茧对干奢说:“成汉王已经开始怀疑了?”
    “是的。”干奢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蒯茧追问,“你用你的性命为抵押,是不可能反悔的。”
    “一切为时尚早,”干奢缓慢地说,“等攻入了成都,占据蜀地之后再考虑吧。”
    “你在古道内答应他要成为蜀王,”蒯茧拦在干奢的身前,“可我不相信,到时候牛寺会肯与你分割蜀地,让你称王。”
    “如果他愿意呢?”干奢问。
    “你相信吗?”蒯茧说,“为了天下,大景的皇族血亲之间尚且相互杀戮,而你和牛寺……”
    “如果我不做蜀王,只是将李冰杀死,”干奢说,“也不算违背了诺言。”
    “可能吗?”蒯茧说,“杀死李冰,需要破坏整个灌郡水利,挖出地下的白犀,这种事情,只能以王的身份才做得到。”
    “我还需要考虑。”干奢摆手。
    “你的时间不多,”蒯茧提醒道,“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你了。”
    “你退下吧,”干奢说,“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蒯茧看着干奢,“你本是沙亭的一个泰朝遗民,而我是雍州一个庸碌的郡簿。可事到如今,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轻浮傲慢的官吏,你也不再是怯懦的军户。沙亭军已经被你锻造成一支能够争锋天下的军队,而我也把自己当作了沙亭军的一员……我想说的是,你我走到今日,一切得之不易,沙亭军也一样。”
    “我知道,”干奢说,“形势会变,人也会变。我们都变了。”
    “干将军知道就好。”蒯茧说完,告辞离去。
    干奢走到城墙边,看着翻滚的江水。
    一年前,他和沙亭军走进长江古道,在蛛网一般的地道内迷路,整个沙亭军都即将困死在江水之下。
    多亏干奢遇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僵尸。
    那个僵尸给了干奢走出古道的地图,还赐予了干奢和沙亭军超逾常人的勇武和耐力,让沙亭军脱胎换骨,由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精锐之师。
    可是作为代价,干奢把自己的魂魄交给了那个僵尸。
    当干奢在蜀地称王,杀死李冰之后,李冰在灌郡埋下的白犀将重现天日,镇守长江的廿五只神兽也将散去。
    到那一天,也就是僵尸摆脱束缚的时候。
    这个交易,蒯茧猜到了,而牛寺并不知情。
    干奢心中,一直被这件事情困扰不宁,因为这个僵尸,正是被李冰镇压在江水之下的上古真人之一。
    女魃!
    张魁从王屋山回洛阳了,并且要觐见圣上。跟张魁一起的,还有道家各门派的宗主。在张魁的带领下,十几个道家门派的宗主,都跪在皇宫丹室的门口。
    在皇宫之外,洛阳城内,这些道家门派门徒,还有数千人。
    支益生走到张魁面前,说:“圣上不想见你们,他也没有削夺你的龙虎天师爵位。”
    “令丘山凤雏也是道家门人,”张魁低着头说,“道家有重大的危难需要化解。”
    “张天师指的是已经逼近到洛阳南门城下的篯铿鬼兵吗?”支益生说,“这个劫难我们都知道。”
    “不,”张魁说,“这个祸端在蜀地。”
    支益生好奇地问:“这么说,张天师不是率领道家门人,来帮助圣上坚守洛阳?”
    “我需要请圣上调拨三万军马,跟随我们去往蜀地。”张魁说。
    支益生忍不住笑起来,“整个洛阳的十万北府军,经过龙门关几次交战,现在只剩七万,你却要调拨三万。别说我不能答应,就是大司空张大人会答应你吗?”
    “没有三万军马,我们道家门人无法抵抗现在僭称成汉的牛寺南蛮军,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前泰朝遗民沙亭军。”张魁仰起头说。
    听到沙亭军的名号,徐无鬼立即从丹室内走到支益生身后,“沙亭军?”
    张魁说:“牛寺和干奢两个逆贼,已经攻陷了渝州,正在朝着成都方向进军。”
    任嚣城也走到了张魁面前。
    支益生说:“如今篯铿的八万鬼兵已经开始进攻洛阳,蜀地被流民占据的事情,留到以后再做计议。”
    “来不及了。”张魁回答,“我要面见圣上,亲自禀告。”
    “圣上不愿见你,”支益生说,“看在张道陵真人的颜面上,陛下已经不追究你的过往。”
    张魁一脸焦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个人。这人站起来,走到支益生面前。
    支益生认得此人。九龙宗的郦怀。
    “我记得郦宗主并没有跟随张天师去王屋山,而是返回了蜀地。”支益生好奇地问。
    郦怀脸色平静,但是说的话却让支益生大为震动。“四大仙山门人与篯铿在洛阳相争,胜负尚未可知;可是如若牛寺和干奢占据了蜀地,大景天下就绝无支持下去的希望。”
    支益生和徐无鬼两人都同时色变。徐无鬼问:“干奢!他不是在荆州吗?怎么就去了蜀地?”
    “徐师叔是干奢的兄弟,”郦怀说,“想必知道干奢走过了夔郡之下的古道。徐师叔就没有想过,干奢在古道里会遇到什么人吗?”
    由于四大仙山地位崇高,门人辈分凌驾于普通道家门派,因此郦怀遵从惯例,统一尊称四大仙山门人为师叔。
    “这也是我一直好奇的事情,”徐无鬼说,“我一直以为古道下的那个真人,被镇伏几百年,在古道里十分的凶恶,没有我的带领,干奢几乎没有通过的道理。”
    “可是干奢走出了古道,”郦怀说,“徐师叔就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啊。”徐无鬼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以为干奢是避过了那位真人。”
    郦怀镇定地对支益生说:“支师叔现在明白了吗?”
    支益生点头,“我明白了。可是圣上不愿意见你……”
    这时候原蜀王世子,如今的太子姬康从丹室后房走出来,拿着一纸谕令,走过郦怀,到了张魁的身前,把谕令交给张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