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鞮用探出手臂,从身后取下一张琱弓,弓身较普通弓小了一尺,更像是草原上孩童射猎野兔的小物事。
    努扎尔接过琱弓,一言不发,背在身后。连鞮用又给了努扎尔一支羽箭,努扎尔也闷闷不乐地收了。
    连鞮用摸了摸努扎尔的发髻,“嫌弃我的礼物没什么奇异之处?”
    努扎尔哼了一声说道:“连鞮用老爷看来也是敷衍我罢了。”
    连鞮用微笑道:“你拉开弓弦试一下。”努扎尔天生神力,寻常的弓弦都可以轻易拉开,只是他身躯短小,双臂舒展也不能将普通长弓拉满,这把琱弓却恰到好处,羽箭的长度也较普通弓箭短了六寸,努扎尔拉开之后,正好弓弦拉成了满弓。
    几个大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努扎尔勾弓搭箭,满脸轻松,露出笑容,可见努扎尔并非仅仅是被秃发腾宠爱。他虽然是战神之位,身体却是孩童,深受这些好武的匈奴五部首领所喜爱。
    连鞮用示意努扎尔可以试射,努扎尔不舍道:“只有一根羽箭,放出去了,还要去重新寻找弓箭补充。”
    连鞮用笑着说道:“你放箭就是。”
    空中恰有一队大雁北飞。努扎尔把弓箭上扬,对准空中飞过的头雁,松开手指,羽箭流星一般飞射而出,从头雁的脖颈穿过,头雁继续飞行了片刻,才猛然掉落。众人齐声喝彩。
    连鞮用对努扎尔说:“教你一个口诀。”
    努扎尔问:“什么口诀?”
    “异日气合深。”连鞮用在努扎尔的耳朵边轻声说道。
    努扎尔拿着弓,重复连鞮用的话:“异日气合深。”
    射穿了头雁的羽箭从空中绕了一圈,自动回到了努扎尔的眼前。努扎尔伸手把箭杆抓住,大喜过望,欢呼说道:“好玩好玩!”
    乔林不花对连鞮用说道:“莫干大神的顾魂弓?原来一直在你们屠何部?”
    连鞮用说道:“无疾单于的亲兵善用弓箭,无疾单于曾经派遣我远赴北海,寻找传说中的顾魂弓。我在极北之地找到了莫干大神的坟冢,得到顾魂弓之后,无疾单于却让我一直保留至今。”
    “二十三年前,你受命去往北海,就是为了这副弓箭?”乔林不花问。
    “正是。”连鞮用继续说,“秃发腾单于善用骑兵,也就不好此物。现在我就把这个宝贝交给努扎尔吧,中原人凶恶暴戾,正好用此防身。”
    任嚣城连忙向连鞮用拱手辞谢,“这份大礼,如何敢当。”
    连鞮用看了看任嚣城说道:“我赠送给努扎尔的,你不要管。努扎尔喜欢就是。”
    乔林不花笑道:“屠何部给了努扎尔这份大礼,我的礼物可就俗气的很,拿不出手了。”
    任嚣城知道乔林不花愈是这么说,拿出来的东西一定贵重非常。没想到乔林不花在身上摸索半天,掏出一个金砖出来,对努扎尔说道:“你把我一生收集的珠宝和黄金都扔进了月牙湖,却没想到我最珍贵的金砖,一直随身保留。”
    努扎尔笑道:“大单于已经给了我和父亲许多珠宝。”
    乔林不花说道:“老祖宗,这个金砖,你可千万别卖了换酒喝,这可是保命用的宝物。”
    努扎尔接过金砖,在手上把玩。乔林不花说道:“这块金砖,在你与人交手之时,若是抛出来,即可砸人后心,百发百中,任他有多大的本事,也立即口吐鲜血而死。”
    努扎尔笑嘻嘻地收了,看着呼延熊说道:“呼延大哥,就只有你不送我礼物啦。”
    呼延熊摇摇头,对着努扎尔骂道:“就知道你小子,惦记我的东西,放心,我当然不会少你的。”说完,把刚才捅穿酒桶的长矛,扔给努扎尔,“送你啦。”
    努扎尔双手捧住长矛,长矛的尖端隐隐显出火光。呼延熊说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火尖枪。看你身材瘦弱,此去中原,一定少不了受人欺负,送给你防身。”
    努扎尔把火尖枪在手里抡了几个圈子,火尖枪的枪头化出炙热的火焰出来,不用呼延熊说明,就知道是一件厉害的兵刃。
    努扎尔受了几个首领的宝物,心满意足,也就罢了。只有任嚣城知道,这些首领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法宝,送给努扎尔毫不心疼,一方面是宠爱努扎尔,更有可能的是要给自己和努扎尔留下一个大大的人情。自己和努扎尔回到大景,灭了妫赵之后,终有一天,免不了与匈奴对峙,到时候努扎尔一定顾及今日的恩惠。
    秃发腾的确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明君。
    任嚣城想到这里,也就不再说些什么,而是拉着努扎尔骑上汗血宝马,两人向匈奴五部首领挥手告辞。
    汗血宝马四蹄飞腾,朝着南方而去。片刻后,任嚣城转头,看见五部首领和骑兵站立在天地之间的边缘,仍旧在目送自己和努扎尔。
    第二十二章 天竺罗波那
    海面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一整块光滑的碧蓝镜面,无边无际。
    空中没有风,海面也没有浪。渔船静静地漂浮在镜面中央,没有任何的移动。
    船老大爬上桅杆顶部,观望了很久之后,攀爬到甲板,走到法闲的面前。“大和尚,信风已经停止了十五天。你不是会呼风唤雨吗,为什么不召唤信风,送我们继续北上?”
    法闲摇头说道:“信风没有停。”
    船老大激动起来,“没有停?你看看桅杆!”
    桅杆上的帆软软地垂下,看不出来吃到任何的风力。
    “海水中没有一条鱼,到底发生了什么?”船老大问,“船上的食物不够十天,海里什么都没有,并且深不见底,我们是到了海中的地狱吗?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饿死在这片海域。”
    法闲抬头看看天空,空中也是蔚蓝一片,没有任何的云彩。法闲喃喃说道:“按照十五天前的路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何处?”
    船老大说道:“夷州以东三百里。按照信风的速度,现在我们已经距离中土大江的入海口不远。可是我们的船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十五天……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们都会死在海上。”
    法闲摆手,示意船老大先退下。船老大悻悻离开,指挥水手用桨叶划船。可是海面平静,几支桨叶拼力划动,渔船也没有移动半分。
    法闲看向脚边的猴子,猴子蹲在船舷边缘,两眼朦胧。打从进入这片静止不动的海域开始,猴子就一直在瞌睡。
    一切都太安静,却是无处不笼罩着不安。
    法闲仔细看着猴子,几日前就发现猴子后背的毛发全部根根竖立,那时候法闲就意识到猴子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害怕。
    猴子在害怕什么?
    太阳很快下山,跟前十五日一样,海上全部陷入了黑暗之中。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船老大也无法用北斗星计算渔船的方位。
    甲板上点燃起一根火把,水工们都躺在甲板上睡觉。法闲盘膝坐在船头,渔船上每一个水工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法闲知道,这些水工都没有入睡,他们都很害怕,这片海域太诡异,每个人都能够深切地感受到黑暗中的不安。
    猴子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呼吸,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猴子才缓慢地呼吸一下。
    法闲伸手按在猴子的头顶,猴子身体猛然战栗。法闲压低声音问道:“猴子,你的死对头在这里等你?”
    猴子睁开眼睛,眼珠泛出赤红的光芒,獠牙翻在嘴外,鼻息抽搐。
    “是谁?”法闲声音柔和,但是猴子依旧紧张。
    船老大突然从甲板上跳起,“船在动!”
    所有的水工都从甲板上跃起,纷纷点燃火把,照射船舷下的海面。
    法闲伸头看去,船舷下的海水正在急速地流动,发出哗哗的声响,而整个船身,正在缓慢地旋转。
    开始的时候,渔船旋转得较为缓慢,片刻后,船身旋转得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