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石的背面,风不算太猛烈,但夜间的湿意却是几乎要从脚下蔓延到身体躯干的。
    因为考虑到其他人搜寻的时候可能会沿着溪流找,他们并不敢离溪水太远,温度更低了几分,只能靠着身边的火堆取暖。
    小穿山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旁边刨了个洞,现在已经钻进洞里,剩下一条长长的尾巴露在外面,偶尔扫过顾勰的裤腿。
    “对不起。”
    顾勰突然说道。
    别苏抬眸,困惑地望向他:“为什么道歉?”
    顾勰的目光落在那条黑色的尾巴上:“如果不是我想救它,带着它去溪边洗颜料和伤口,上药,你也不会被它扑进水里。”
    “还是我提议给它上药的呢。”别苏不觉得这是顾勰的错,“不过我们蹲在溪边的确很危险,以后不能这样做,下次可以打点水到平地上再处理伤口。”
    “你不怪我吗?”顾勰的眼中是难以掩饰的讶然,看向别苏,“也不怪它?”
    别苏否定道:“当然不会。而且我也没受伤啊,是你受伤了。你当时还想救我,你会怪我把你扯进水里吗?”
    顾勰摇头,脸上带了轻微的笑意,理解了别苏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别苏又开口道:“不过知道我们落水了,老师们肯定也很担心,希望他们能快点找到我们,你的腿还得尽快看看医生。”
    鉴于条件太过简陋,别苏只能用自己浅薄的医术寻来了几根树枝,勉强帮顾勰固定住骨折的地方,让他不要轻易移动,尽量避免伤口恶化。
    “会的。”顾勰望着漆黑的天色,肯定道,“最迟明早,一定能找到我们。”
    他的姿态一点也不像个伤患,对自己腿伤的上心程度甚至还不如别苏。
    看着别苏身上裹着的外套,他突兀地提起:“你的事情,我会保密的。”
    别苏眨眨眼,知道是说她女扮男装的事。
    当时她落了水,许多伪装便很难藏住,又一心想保证顾勰的安全,秘密难免会暴露在他的面前。
    顾勰一直没提,她还以为对方会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现在听到他的承诺,别苏也只能对他说一句“谢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别苏问他。
    顾勰没有隐瞒:“在度假山庄的时候。”
    别苏点头,没有再问他为什么一直不提,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现在又说起。就像顾勰也没有问她这样做的理由,有些事没有询问的必要。
    既然顾勰保证不会说出去,那她也愿意相信对方。
    一阵风吹过,火光晃动了一下,在两人的脸上映出不同的光影。
    琥珀色的双眸之中跳跃着微光,顾勰低着头,问道:“那天晚上,困惑你的事情,你已经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啦!”别苏白净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在昏暗的环境之下,如同一朵绮丽的花,明艳至极。
    帮助她想通的是顾勰,别苏投桃报李,也关心了一句:“那你呢,你还在犹豫吗?”
    顾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在南山瀑布前,我曾问过你,如果可以做点什么,该怎么办。”
    他望进别苏的眼睛:“你说,那就去做。”
    这个片段对别苏来说已经时隔半年,甚至只是一段寻常非凡的对话,她花了很久才想起来。
    回忆的过程中,别苏发现顾勰是个矛盾的人。
    他的知识丰富,处事严谨,作息规律,有的时候活得仿佛是教科书,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人看起来很冷淡,但很少见他生气,最形于色的那一次大概是在他的生日会上,也没有丢失身上的教养。
    但从他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里,又能看出几分对世间万物与生机的追逐,那种向往出现得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别苏只能猜测他是将对自由的憧憬混在其中,却猜不透他真正在想些什么。
    别苏收回思绪,对顾勰道:“为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承认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一件勇敢的事。”
    “即使会受伤?”
    “即使会受伤。”
    琥珀色的瞳孔仿佛盛着蜂蜜,火光在其中融化,变得柔软起来。
    顾勰的语调放缓:“有些事我已然承认,可有些人却难以追逐。”
    他拿起树枝,火堆被拨动,空气涌入其中,火焰继续燃烧。
    -
    两人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地保留体力,等待着救援。
    困顿之际,别苏察觉到轻微的动静,她的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抬了抬眼。
    点点黄绿色的光芒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浮起,荧荧惑惑,如烛光点亮了黑夜,又像星星落在了凡尘。
    每一团黄色都带着一圈模糊的光晕,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大片大片的颜色出现得突然,仿佛被击石溅起,沿岸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