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姝侧着头看她写下的名字,道:“你这字真好看,小时候上的书法班真没白上。”
    “算了吧,那时候就学了两个月楷书,周五想到周六还要上课就开心不起来。”
    “那小脸拉老长了,所以爸后来就没让你去学了。”顾静姝笑着说,笑着笑着,她又轻叹了口气。
    提起小时候学兴趣爱好,顾宥缦想起来道:“大姐,你不是钢琴考过八级吗,怎么没见你现在弹过钢琴了?”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提了。”
    “我还想过以后买架钢琴,让西西摸着玩玩。”
    顾静姝点头,“挺好的。”
    顾宥缦好奇问:“你怎么不教可可弹钢琴呢?不比学舞蹈要少吃些苦吗?”
    顾静姝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这辈子不想和钢琴老师打交道。”她又看向顾宥缦,交代,“缦缦,男人都是管不住自己的动物,和狗一样,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引狼入室,像我,我从来不让唐则桉去舞蹈班接可可。”
    大抵明白她是什么心结了,顾宥缦欲言又止,“大姐,爸妈那一辈的事和你无关......”
    “我的钢琴老师和我爸好上了,拆散了我的家庭,叫我该怎么想?我当年没有崩溃,全靠还有你这个妹妹,我就想着,以后可不能让你在后妈手底下吃苦头。”她伸手捋了捋顾宥缦的鬓发,“可我没有做到,还是让你吃了好多好多苦,不然你不会高中就休学。”
    顾宥缦摇头,玩笑调节氛围:“不怪你,只怪我爸,活到一把年纪了,欠了一屁股风流债,越活越糊涂。”
    “男人有钱就容易变得不是东西,那几年厂里效益很好,蒸蒸日上,逢人便叫他顾大老板,怎么能不飘?怎么能不惹人眼红,想着攀他这个钻石王老五?我也不求大富大贵,能和唐则桉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日子也挺好。”
    顾静姝看着她,难掩担忧,“我只有些担心你,周家太烫手了,你丈夫又是绫罗绸缎养出来的大少爷,这两年新鲜感在,自然千好万好,可日子久了,鸡毛蒜皮的事多了,就算是相爱的人都能磨成怨偶,更何况你们还是......”
    说到这,她意识到自己实在失言,吞下了后边不好听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一句:“缦缦,你可一定要为自己多做打算,手上多攥着些钱,比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来得更真。”
    “我不是图他钱才和他结婚的。”顾宥缦颦眉想解释,却又不知怎么说。
    他们是因为什么结婚的?
    不是爱,也不是钱。
    是赌气。
    和父亲赌的一口气。
    盲婚哑嫁,也真是够糊涂的。
    如今回忆起来自己当初的心路历程,顾宥缦自己都想无奈哂笑。
    好在,她还算是赌赢了,不是赢了父亲,是赌赢了人。
    子女是赢不过父母的,东亚子女更如是。从来到这世上开始,东亚的子女就在父母那儿欠下了人生第一笔“债”。
    顾静姝看着她这个眉眼舒朗的妹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妹妹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来得突然,性情又自小和别人不一样,漂亮有才气,又很有些傲气和清高气。多神奇,他们顾家这个铜臭窝里竟然也出了一枝宁折不弯的梅。
    请帖已经带到了,知道她们姐妹俩观念不同,是扭不到一块的,顾静姝不再唠叨,直起身道:“马上要放学了,我得去接可可了,我走了啊。”
    “不坐下喝杯水啊?”
    “下回吧,我得提前去校门口等着可可,我就怕她又乱跑找不着人。”
    “那我送你。”
    顾宥缦将顾静姝送到了门口。月嫂也抱着宝宝过来相送,说着:“宝宝,姨妈走了,我们说拜拜。”
    顾静姝摆手道:“就到这吧,别送了。”
    看到了摆在门口的水果和零食礼包,一看就是顾静姝拎来的,顾宥缦皱眉道:“大姐,下次来就别带东西了。”
    “顺手买的,都不贵,给你吃的。”顾静姝笑笑,穿上了鞋。
    那句“给你吃的”戳了顾宥缦的心软处,让她眼睛莫名模糊。她是想笑的,嘴角才上扬却又忍不住下撇。她将手提包递给顾静姝,轻轻地说了一句:“姐,你对我很好,我真的没怨过你的。”
    “傻姑娘。”
    顾静姝撑起了身,“行了,走了。”
    目送顾静姝进了电梯,顾宥缦才关了门。门一关,眼泪又大颗掉了下来。
    她不怨她的,她知道她当年也过得很苦,很身不由己。
    身为子女总是痛苦的,身为妻子和父母,也是痛苦的,人生就是一场刑罚,所有放在心上的人都是刽子手。
    月嫂见她掉眼泪,惶惑道:“太太,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