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拖得太久了,没法在叶府停灵,马上就要出殡,戚栖桐赶到的时候棺椁已经封好了,正要下葬。
    怎么这么匆忙?戚栖桐看着那新挖的墓穴,黄泥窝潮而粘,还腥臭,叶清弋怎么能待在这种地方?戚栖桐下马去拦,推开了好多人,又被好多人压在地上。
    拧着帕子哭的叶望璇认出了戚栖桐,让人都放开君上,戚栖桐爬起来了,冲到了最前面,他去扯抬棺的人,“都放下,快放下,这里不行,别放进去!”
    戚栖桐没流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受了很重的惊吓,叶望璇见他这幅模样,只低着头哭,她说不出话更做不了主,跟来的管家红着眼睛摇头,抬手让人拉走君上。
    重新下葬,棺椁落下去的时候发出了很响的声音,戚栖桐登时就傻了,还是不相信叶清弋就这么死了,他瞪着眼睛,身子直挺挺地往前倾,抓住他的那两人差点被他带下去。
    新挖的墓穴真小,方方正正地一块,戚栖桐歪着脖子瞧,等第一抔黄沙盖在棺材上的时候,戚栖桐抖了一下身子。
    楠木、沙土,上面还要砌砖,今后隔着石碑能看见什么?戚栖桐浑身都冷了,想着墓穴小,一个人待在里头岂不孤单?叶清弋喜欢热闹!戚栖桐挣开钳制,跳了下去,抱在了棺材上。
    他跳,也有人跳,但没人像他一样趴在棺材上,都去扯他下来,戚栖桐不让,死死抱着,手扣在棺木边缘,一人难敌四手,他的指印和眼泪在棺木上留下狭长的痕迹。
    他想陪叶清弋,就这样陪,怕叶清弋冷,但他说不出来,只能发出的含混的哭声,被拉起来又栽进去,滚一身黄泥,脸上的泪痕却清晰。
    见他这样,边上的人都哭得不成样,叶望璇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捂着脸,管家挡住眼睛,跟来的家奴和亲戚都缩着脖子颤抖。
    “叶清弋——”
    戚栖桐吼得脸红,脑子嗡嗡,他紧紧地抱着棺材不放,盯着棺木上的光影,眼底映出的人影越来越大,他光顾着哭,什么都不看。
    有人说话,很大一声,让他别哭丧,吵呢,声音里带着笑,好熟悉,戚栖桐扭脸看,傻眼,叶清弋怎么站在上面?
    叶清弋蹲下来,看着坑底,看着戚栖桐,眼中情绪很多,全被他伸出的手挡住了,他伸手来揩戚栖桐的眼泪,还有鼻涕。
    “丑死了。”
    戚栖桐傻乎乎地看,瞳仁跟着叶清弋转,又上又下,他看见叶清弋朝他伸出手,让他上来。
    戚栖桐没动,还看他,真傻了,叶清弋拉上去的时候才回握了他的手,温热的,人没死。
    “我好好的呢。”
    叶清弋低头来看他,声音很小很轻,气息也是热的,戚栖桐感受到了,但心里还是难受,呜咽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耳光代替哭声,林子里就没安静过。
    【作者有话说】
    小叶该这一耳光!
    第174章 重修
    墓地很混乱,戚栖桐只注意到了面前的叶清弋,在他身后,那名随行的宫人被叶清弋的人冲上来按住了,嘴也被堵住了。
    叶清弋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换了副模样,叶望璇笑着抹眼角的泪珠,跟叶清弋讨赏:“我演得像吧?娘不行,娘怕笑场,在自己房里偷笑呢。”
    一直捂着眼睛的管家终于放下手了,也笑:“少爷,我可是把我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没露馅啊!”
    抬棺的、挖坑的,都懵懵懂懂的,他们只按吩咐办事,真不知道这叶小将军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工钱照拿,才不管那么多,但戚栖桐不一样,他被蒙在鼓里,是真情实感地哭丧,也是真的生气了,甩出的那巴掌打断了“死而复生”后的欢腾。
    叶望璇瞪圆了眼,跟着管家退了一步,嘀咕着:“哥……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知会君上一声吗?”
    管家打圆场:“也多亏君上的反应,没让人起疑,少爷?事成了?”
    叶清弋的脸定是疼的,戚栖桐打的时候没收力,手掌都火辣辣地麻着呢,他生气,但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气什么,便怪叶清弋又瞒他,害他在人前大出洋相。
    叶清弋被打了倒没生气,如果不是下属来报说君上回来了,他不会这么匆忙地跑来。
    他都看见了,看见戚栖桐难过地哭,说要下去陪他,假死一回,见识了真情,他没法再无动于衷,兀自动容,傻站着,看起来却像是被打懵了。
    两人面对面,静了良久,不在乎被旁人来回打量的目光,眼对眼,都是两双红眼,叶清弋伸出手,想去揩他脸色的泥点,可惜还没触到便被下属叫住了。
    “将军,薛大人要见您。”
    叶清弋默默收回手,说了句好,低着头后退,走之前最后一句话留给叶望璇:“莫失礼。”
    叶望璇懂了,点点头,请戚栖桐上马车:“君上,我们回府吧?娘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戚栖桐婉拒:“我……我还有事。”
    叶望璇还记着哥哥给的眼神,跟下死令差不多,想着这一出戏叶家里头都是知道的,就瞒着君上,到底是他们叶家亏欠君上,便硬磨君上跟他回去:“君上在凉州可安好?我好久没见你了,去年我成婚,还留了份喜糖给君上,君上随我去拿?”
    不论他跟叶清弋闹得如何难看,戚栖桐始终把叶望璇当做自己的小妹,小妹开口,他怎么也拒绝不了的,点点头,跟上了。
    叶望璇暗暗松了一口气,因戚栖桐答应她,她便大胆起来,提起了他的腿疾,跟他抱怨:“君上的腿好了,我看哥哥也是知道的,怎么就瞒我一个呢?”
    戚栖桐含糊着:“凉州的大夫治我的腿疾废了不少心思。”
    “那太好了!”叶望璇叹道:“家里还留着君上的轮椅呢!”
    叶望璇已经出嫁,挽了夫人发髻,看起来温婉极了,但笑起来又不乏从前的天真气,让戚栖桐想起了从前叶府里热热闹闹的日子。
    同时,他悄悄诧异着,叶清弋竟然没丢他的东西,还有,看叶望璇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他跟叶清弋已经和离了。
    戚栖桐想了想,问她:“我没跟你哥哥去交州,你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呀!”叶望璇立刻摆手,“哥说交州苦,他不愿你跟去受苦,还说撵你回凉州费了不少口舌呢。”
    叶清弋竟然真的没有说出他们和离的事!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看君上低着头,叶望璇继续说,说当初自己不懂,骂叶清弋心狠绝情,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叶清弋跟她拍胸脯保证,说自己不出五年就能回京。
    叶望璇乐:“还真是!”
    听起来叶清弋料事如神,猜到京中会有此劫,早做了准备,借出海巡视受伤大做文章,假死入京擒贼,步步算得都不错。
    个中艰险,戚栖桐是不知的,月隐已经不做情报掮客了,庄子里的人又有意瞒着他有关上京的消息,眼下发生的事,只能靠拼凑过路人的只言片语。
    三年前的宫变结束后仍埋了祸根,辅政大臣薛晏年老,太后晚年又糊涂,让外戚冒了头,短时间里便积聚相当的力量窃权,到后来直接囚禁了薛晏,对外说薛大人重病,叶清弋便是在这个关头假死进城的。
    如果不借着假死的名头,贸然回京很难服众,况且他回京走这一遭九死一生,稍不留神就……还好事成了,人抓起来了,薛晏也没事,叶清弋立功了,那他进京便可以被粉饰成奉旨救驾。
    也有道理,要是真让外戚把权,只怕就没幼帝什么事了。
    叶望璇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就不爱藏话,如今嫁人了也不曾遭夫家苛责,私底下说起话来不顾及,在戚栖桐面前直接说:“薛大人当初让哥哥去交州,那么远,可曾想过如今要哥哥那么远跑回来救他?”
    叶清弋跟叶瑾一脉相承,都忠心,戚栖桐笑笑,随手掀开车帘扫了一眼,好快,就到叶府了,戚栖桐有些坐立难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