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吓不住现在的戚栖桐,他盯着叶清弋瞧,看他那笑,眯着眼,脑袋歪着,混不吝得很,像个兵痞,从前叶清弋不这么笑。
    叶清弋被看久了不自在,补了一句:“她们不在乎这个。”
    “是么?”戚栖桐完全转了身子,正对着叶清弋,却半垂着眼帘,问:“隔壁重修的宅邸,若那位没名分的夫人问起来,你怎么说?”他悄悄捏住手心。
    叶清弋笑意微收,盯着戚栖桐,道:“如实说就好。”
    “就说,从前我得了段御赐的姻缘,情浓时造了这座宅子,只可惜一场大火烧去了我的心血,只留下一堆废墟,我见难看,央人照原样重修。”
    叶清弋的声音小下去:“废了不少心思。”
    叶清弋意外地坦诚,戚栖桐久久缓不过劲,揣测他话里的意思,心血、心思,字字都能生出别的意思,戚栖桐拿不准,叶清弋对他的情意还残余几分?
    “你想得没错,戚栖桐,我忘不掉你。”
    叶清弋回府之前就知道会见到戚栖桐,他早做了准备,不再支吾,就当做……为了答谢戚栖桐赶来替他送葬。
    他是想继续冷漠,可经过交州一夜春宵,戚栖桐总能猜到什么,再说他根本辩驳不了没公开和离书的事,更不能凭空变走隔壁的宅子,上京城处处有他们的回忆。
    他说了,什么都说:“三年又不长,我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忘了你?交州军务不多,空下来的时间没别的好想,总能想到你。”
    叶清弋笑:“我拦嫁求娶的事,你进叶府的阵仗,交州人都知道,我刚去的时候没少听人提起,提一次就想一次,还有没眼力见的追上来问来问去,逼我回忆,能把我烦死,你看,我能有什么机会忘记?”
    倒是想忘呢,叶清弋叹气:“三年太短了,不行,或许再有个七八年差不多。”
    他说畅快了,自顾地继续说:“其实七八年也不够忘记一个人,怎么说我们当时也是动了真心的,说实话,我没把握能完全忘记你,不过就是想着,七八年以后,我想起你的时候心里不那么难受,能平平静静的就好了。”
    叶清弋说完了才去看戚栖桐的表情,一见就心软,他上了台阶,抬手去抹戚栖桐的眼泪,他笑话戚栖桐:“从前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三年过去了,戚栖桐没长进,他宁愿叶清弋对他冷冰冰的,也不要像现在这样,他还是看不穿叶清弋。
    和离书不公开是他盾,重修的宅子是他的矛,他以为他主动出招能看见叶清弋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好畅快一回,兴许还会去喝几壶,可现在……现在怎么办呢?
    “怎么擦不完呢?”叶清弋索性不擦了,抱着戚栖桐,轻拍他的后背顺气,“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他是硬气不了了,承认自己还惦记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了,可三年前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他们也不是白白度过这三年。
    叶清弋望着天上孤星,淡淡地笑:“戚栖桐,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戚栖桐仅仅是被他抱在怀里,戚栖桐不舒坦,也不自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绷着身子,叶清弋早就意识到了,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你能原谅我当初对你那么绝情吗?不听你解释,转身就走,我还逼你写和离书了,生怕你追来交州。而且你看,我没有你也活得好好的,没有因为你成日酗酒,荒废军务……如果你今日没有来上京,我会继续这么过下去,没有你我也行。”
    他太久没回上京了,连自己院里的风都觉得陌生了,真冷,像他话中的意思:“如你所见,我在交州有了妻儿,你能接受吗?”
    叶清弋放开戚栖桐,仍然是温言软语,甚至有讨好的姿态,他亲了亲戚栖桐的手:“选择权在你。”
    说是给戚栖桐选择权,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故事会走向何种结局,昨夜戚栖桐什么都没说便回了屋,他没再抹泪,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天刚亮的时候叶清弋就起了,估计是怕惊醒他,关门的动静很小,脚步也轻,两人就隔着一扇门,但他们都明白,今后再也见不着了。
    戚栖桐无力再应对杜若,他累极了,在叶府睡不好,他想回凉州了。
    临走前看见了院门新贴的年画,上头的娃娃成双,府外搀着走的老夫妇都能让他看很久,上京城处处是团圆,他已经没有了能惦记的人,但他还是在路过新宅的时候,隔着衣料搓了搓胳膊。
    “驾——”
    “君上且慢!”
    戚栖桐立刻回头来看,引着马,围着那陌生的面孔转了两圈。
    “君上恕罪,小人特领薛大人之令,请君上前去一叙。”
    跟一个不管事的地方封君有什么好叙?戚栖桐是这样想的,薛晏也猜到他会这么想,见到了人,开门见山:
    “三年前,叶清弋跟我做了一桩交易,换你余生自在。”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第176章 选择
    三年前那场席卷上京城的大火被扑灭后,叶清弋见到了一个他从没想过的人——符黎。
    符黎是月隐的人,跟他没有半分交情,符黎来是为了戚栖桐,讨厌他是写在面上的,却要为戚栖桐向他解释发生的一切。
    “庄主以为你追随太子,便顺势而为,将你引去十重山,想将叛王谋反的证据送到你手上,没想季亭将计就计,让你扑空。”
    “你被困在陶家村的时候,庄主为了助你,只能受季亭的胁迫前去敌营。”
    “昨夜的大火是因为我,庄主为了救我,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吧,你妹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一并算在我头上,别让庄主受罪。”
    符黎句句在为戚栖桐开脱,明里暗里却在怪罪叶清弋也隐瞒太多,自作自受。
    于理,后来妹妹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叶清弋不该再迁怒戚栖桐,但他没想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戚栖桐,就在这时,薛晏来了。
    叶清弋记得那天他在薛晏的破宅里坐了一个下午,对话早就结束,是他不放过自己,不敢走出门去,跟戚栖桐说结束。
    薛晏知道昨夜的来龙去脉,叛军险恶,月隐也搅进来,整个上京城都快被翻过来了,想要局势稳定,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月隐。
    “我早早就让君上自己决定,要月隐还是要权势,他没有做出选择,现在,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你。”
    叶清弋干脆地拒绝,没选,他没资格要求戚栖桐放弃任何一个。
    “那就我选。”薛晏笑起来很和蔼,话却残忍:“月隐与叛军勾结,该诛。”
    “不可!”
    叶清弋仍旧干脆地拒绝。
    薛晏收起笑,但看向叶清弋的目光很温和,像对待一个迷糊的孩子,“你是最不配说留下月隐的人。”
    叶清弋怔着,他知道薛晏说得没错,有符黎的话在前,他知道戚栖桐带着月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根本想象不出,戚栖桐在跟季亭这个杀母仇人周旋的时候有多恶心。
    他欠的债当然由他来还,叶清弋平静极了,说出了他对自己的处置:“交州,我去交州,永不回京。”
    薛晏浑浊的眼珠子定住了,而后笑了一下,骂:“疯子。”
    叶清弋去交州,月隐之乱迎刃而解,长平君仍然是长平君,但薛晏劝他三思:“你这是在自毁前程。”
    “我的前程固然重要。”叶清弋没那么傻,他道:“我父亲该封侯了,我母亲配个诰命不过分吧?我走了,就拜托薛大人帮我照顾妹妹,沈家公子仕途顺遂,我妹妹的日子便不会差。”
    薛晏被他吓得直瞪眼,站起来骂:“就为一个人把自己毁了?”薛晏不应他,甩甩袖子走了,让他自己反省。
    叶清弋坐在原地没动,心想薛晏的话也不错,他也很想问问戚栖桐,难道就为一个人,要把自己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