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以前他和“粘人”两个字全不沾边。
    秦夺心念一转,很快意识到他这是在心虚,偏偏他这会儿的身体状态也做不了什么别的,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哄”自己。
    他眼里带上了一点笑意,没再拦着司予的“眼神骚扰”,从袋子里拿起一个土豆,问:“土豆你想怎么吃?”
    司予不假思索道:“用茄子醡炒吧。”
    这句话刚一出口,仿佛触及了某个开关,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默了片刻。
    茄子醡并不是昀山本地的吃法,是蔡悦舒的家乡菜。在病毒世界的那九年里,司予曾无数次吃过这道菜,甚至直到此刻都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它的口感。
    秦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到洗菜池前,冲去了土豆上的泥土,温声道:“今天恐怕不行了,昀山没有卖茄子醡的,不过你要是想吃,下次我让妈多从老家带点回来。”
    司予垂着眼,没有回话。秦夺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果不其然,半晌后,听见他低声说:“对不起。”
    秦夺回过头去,外面的阳光从窗口照进屋内,司予坐在光里,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秦夺叹了口气,刻意带过了这个话题:“想吃个茄子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道什么歉?”
    司予轻轻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关于病毒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他们一直默契地避而不谈。那些无数的痛苦、鲜血与死亡,好像只要不再提起,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但司予知道,不是这样的。
    有的东西越是刻意避开,时间久了,就越有可能成为沉疴痼疾。
    他动了动嘴唇,正想说点什么,秦夺已经擦干净了手,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走到司予身前,蹲下身,抬头看着他问:“你既然跟我道歉,那你说说看,你错在哪了?”
    “我……”
    他才刚开口,秦夺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要是让你自己说,你估计又是说一堆不着边的话来气我,还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他一只手拨弄着司予的耳垂,语速很慢:“你错在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把什么都扛了下来,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错在总是自己一个人孤身犯险,从来都没有试着信任过我;错在不知道爱惜自己,拿着我的心肝去糟践。”
    他的语气里没什么指责的意味,平静得像是那些或撕心裂肺、或夜不能寐的痛苦都没有存在过,但司予的手指却蜷了起来。
    ——他注意到秦夺的眼尾洇开了一点不甚明显的红,很淡,几乎像是一个错觉。
    他上身前倾,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秦夺却先一步起身,将他拥进了怀里。
    “但是除了这些之外,其他的事,都不是你的错。
    “司寒弈和季言桉都已经死了,SOS病毒也已经被清除了,那些事情不会困住你一辈子。你昏迷的这两年里,很多人都在等着你醒来。不只是病毒协会的人,还有以前你救下过的很多人,他们都来看过你。
    “我希望你知道,你身后站着很多人,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司予从他怀里抬起了头:“秦夺……”
    秦夺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下:“看你这表情应该是知错了,既然知错就要改,这一次先原谅你了,但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事,都不能再自己一个人孤身犯险,知道吗?”
    司予的眼尾向下微弯了弯:“嗯,知道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秦夺笑了笑,在他额头上落了一个吻后,起身走向厨房:“我接着做饭了,再耽误一会儿都几点了。你要是无聊可以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或者我房间里有电脑,你想打会儿游戏也行。”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砧板上的土豆,头也不回地问:“土豆我就拿青椒炒了?”
    “好。”
    秦夺虽然给出了几个建议,但司予却没有离开,依旧杵在厨房门外看着他忙前忙后。
    他看着一颗完整的土豆被秦夺削掉皮,从块切成粗细均匀的丝,在菜刀和案板颇有节奏感的碰撞声中,一颗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这实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司予小的时候,别墅里有专门做饭的保姆阿姨,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任何人做饭,每一餐几乎也都吃得胆战心惊,食不知味。
    后来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一日三餐基本都是找快餐店和外卖对付,做饭这种带着一定“仪式感”的事情,也基本上和他枯燥无味的生活无缘。
    直到和秦夺在一起后。
    秦夺做饭的手艺谈不上多么惊艳,但做起家常菜来,已经是绰绰有余。为秦夺挡子弹那次,司予在病毒协会里吃的每一顿饭,都出自秦夺之手,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吃饭这件事,除了果腹之外,还可以有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