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用膳快吗?”
    “尚可。”
    “那就好。”
    回忆起先前种种怪异的对话和举动,所以,是这个意思?!
    江少卿后知后觉,总算品出他那出嫁不到两年投入敌营叛变的好弟弟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是为哪般!
    远在陈宅的夫夫俩双双打了个喷嚏。
    “快给王爷、王君备件衣裳。”
    雨滴点缀青石板上斑驳的光影,踩在阳光散去的尾巴上,缓缓落下。
    魏游和江盛谢过邱氏的好意,邱氏命人将窗关上:“六月的天多变,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好多人着了老天爷的道,这些天医馆里的大夫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实在难请,若不是王爷伸以援手,家主不知何时能醒来。”
    陈家作为八大家族之一,请一个大夫轻而易举,魏游谙知邱氏在试探,却依旧顺着她的意思下:“理当如此,若非替本王隐瞒,陈富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王爷既然信得过陈某,陈某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陈富躺在锦绣被褥当中,富态的脸一去不复返,脸庞消瘦惨白,单薄被褥下藏不住打满石膏的腿脚,嘴里每蹦出一个字眉头便绷紧一下。
    四肢全断了。
    陈富浑身血腥的模样历历在目,魏游当初除了愤怒外,心中对他的骨气万分佩服。
    苦涩的药汁味在密闭的空间内散开,江盛忍不住皱起眉头,陈富却就着邱氏的手面不改色一口口喝完,仿佛察觉不到有多苦。
    魏游问:“大夫怎么说?”
    一旁的邱氏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怕是半年无法跟船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陈富是差点没了半条命。
    陈富略有些尴尬,自家夫人这话有种控诉的意味,他怕魏游听了不高兴,忙说:“养养就好……”
    魏游未让他说完:“你好好修养,大夫和药材的事情请放心,自会有人去办。”
    陈家夫妇忙谢过魏游。
    等陈富抬眸,发现魏游冷淡的脸镌刻上难得一见的郑重,他微怔,却听魏游道:“你且等着,来年开春北上,本王保证小陈家来往船只必当畅通无阻。”
    话音如千斤锤炸在耳畔,久久难以回神,一股凉风冲进敞开的大门口灌入薄衾,等陈富终于呼出一口热气,案几上的茶早已凉透。
    邱氏关门回来。
    手背探他额头:“赶紧躺下吧,还烧着呢。”
    见没人回应,邱氏红肿的眼眶再次蓄满水珠,忍了多日的话匣子终于决了堤:“人都走了,别看了。”
    “你说你非趟这趟浑水作甚,做生意便做生意,数着钱看他们斗不好吗?与你有何干系?皇亲国戚哪一个是我们能得罪的,你倒好,没个实力非要去皇子皇孙那掺一脚,就你那身板你不倒霉谁倒霉。”
    “好好的一个陈家,被你闹得分了家。分家了还不消停,又跑去和瑞安王胡闹,差点丢了命,你说你怎的不为我们母子俩考虑考虑,庚儿才多大啊……你要是去了,让我们母子俩该怎么办……”
    面对夫人的哭诉,陈富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把人紧紧搂进怀里,可手却一点儿也抬不起来。
    邱氏越哭越凶,像是要把所有积蓄在胸口的委屈宣泄个够。
    陈富纠结许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当我想?王爷虽未提海寇张有光的事,但我猜想,他已经查到了八族与他有往来的线索。”
    “你说什么!”
    措不及防扔下的炸弹把邱氏炸懵了。她慌慌张张环顾四周,确认门窗紧闭,室内无人才松下一口气,又望向陈富,错愕难掩。
    “你这话什么意思?”
    邱氏脸色煞白,唇瓣轻微颤抖,可陈富明白她懂了。
    小陈家,不是陈家,王爷最后一句话不单纯是对他的承诺,也是明晃晃的提醒。
    “夫人,我又何尝不是为陈家考虑?张有光的事儿事关重大,现在不是王爷不会罢休,而是朝廷不罢休。水火不相容,官匪不同路,尽管张有光……哎,日后追查起来,不知会有何结果。往好了想,咱陈家与张有光牵扯不深,顶多判个抄家,但若上面执意拿我们杀鸡儆猴,怕是要流放为奴为婢。王爷若有良心,念着我的苦劳也会网开一面。”
    “可瑞安王是个残暴——”
    陈富打断他,训斥:“王爷是个有本事的。”
    邱氏一言不发,明显是被陈富的话吓到了。
    陈富缓和语气,继续道:“早在钱塘我替王爷开米铺起,便容不得我犹豫了。况且王爷非池中之人,既然要赌,那就压上所有,不给自己后路,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邱氏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头一回认识陈富:“你真是个疯狂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