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惨叫自书房响起,门外候着的人打了个哆嗦,头埋得更低。
    张有光折了他半根指头,在对方的惨叫声中,他冷冷道:“见谅,我不喜欢有人拿手指着我。回去告诉他们,想让我把龙门船帮交出来,下辈子吧。”
    边说,边用帕子擦自己的手,仿佛沾染上了什么脏污:“二十年前的事情如果他们不记得了,我不介意帮他们回忆回忆。”
    痛吟声骤然停止,蜷缩在地上的人身体打了个寒颤。
    张有光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滚吧,别再来惹我,真让我疯起来,大家都别想好过。”
    进城后,魏游没有多余想法,为了躲避追踪,行程最后几天没日没夜赶路,身心俱疲。他们沿街就近寻了一家名叫“海阁”的客栈度过一夜。
    两位夫子归家心切,匆忙与魏游一行拜别。
    客栈生意不错。
    一大早,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几位爷这边请,小的二水,有事唤我即可。几位爷昨夜住的如何?”
    “神清气爽!”
    睡了一个美美的觉,江盛满血复活。
    “小公子满意便好。”
    孕痣用特殊手法遮掩,不怕人瞧出端倪。哥儿面相比较嫩,没了孕痣,江盛与十六七岁的汉子差不多,再加上活泼开朗的性格,小二又偷偷给他减了一岁。
    “几位准备吃什么,我们这儿有……”
    小二一路报菜名不停歇,名字花里胡哨,听不出名堂。
    从后院客栈至前院酒楼,小二眼睛一转,脚步转到楼梯口,不动声色地引他们上二楼雅间。
    魏游停下:“一楼即可。”
    找了一处角落空闲的八仙桌坐下。
    小二看了他们好几眼,热情比一开始降了三个度:“小的二水,几位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问什么,随时唤我。”
    说完又去接新的客。
    江盛从菜谱里探出头,朝魏游挤眉弄眼:“雅间多出二两银子,妥妥的消费刺客,他当我们傻。”
    魏游捏了捏他肉嘟嘟的两颊:“看看吃什么?”
    七个人,江盛原计划点八个菜,但店小二十八度大转弯的态度让江盛心头憋了一股闷气,他狠狠加了两道菜,准备让二水体会一下什么叫社会的险恶。
    一门心思写在脸上,魏游觉得小人鱼甚是有趣。
    砰——
    桌面上的茶水飞溅出来。
    紧接着有人大喝一声:“谁说我们比不上建州?”
    隔壁桌突兀的一句话,把江盛吓一跳,也成功吸引大堂内所有人的目光。
    说话之人脸色胀红,说话间一股酒味迸溅:“在东岭,若说谁最繁华安康,建州排第一,鲤州排第二,其余均排末尾。”
    “这位兄弟承认鲤州第二,怎又胆敢说鲤州与建州媲美?”
    醉汉哈哈大笑两声:“非也,这第二有讲究。”
    “哦?第二有什么讲究?”对方显然不相信,语气怀疑。
    “矮个儿里面拔高个儿的第二,和高个儿里面差一寸,与第一势均力敌的第二,则何如?”
    “对于某来说,均是第二。”
    “均是第二,对五湖四海前来的游商而言无痛无痒,但对鲤州人而言,打心底里觉得天壤之别,你别小瞧这第二,它啊看似一个样实则差别大。”
    江盛拉着魏游吐槽:“他快把我绕晕了。”
    江盛的声音不大不小,但醉汉与他们靠得近,听得见:“这位小兄弟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一地富饶,一看名门望族,二看书香门第,三看商贾大家。是否?”
    客栈内齐刷刷称是。
    醉汉满脸卷起的胡子,看不清脸,但能看清嘴角勾起的弧度。
    这是一个嘲讽的笑。
    他话音一转:“可地方富饶,与我们平民百姓有何干系。”
    “京城尽是权贵,可谁知城墙外有多少冻死骨?中原尽是书香门第,可谁知乡下小儿人手凑不齐一本书?江南尽是黄金,可谁知百姓手里有几亩田?”
    “何为富饶,试问,京城富饶吗?中原富饶吗?江南富饶吗?”
    客栈内鸦雀无声,连筷子的声音都没有,显然是被他一番言论镇住了。
    魏游眼底流动着奇异的光彩,他觉得挺有意思。
    思想抗争哪一个朝代都有,但在奴役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往往被当做是大逆不道。或许正是因为鲤州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受皇权统治影响不深,独立意识才更早启蒙。
    醉汉还在滔滔不绝:“八族南迁东岭,为东岭带来生机,功不可没,可盘踞着八族的建州真的富饶吗?在我看来,与它们无异。”
    他环顾四周,无人与他对视。
    这时,兴致盎然的魏游一行自动成为他的重点关注对象:“鲤州城内人人安居乐业,无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商贾大家扎根,如家鲤州仍屹立第二不倒,这才是真正的富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