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无声地推开,缓缓走进来一位窈窕佳人,身量高挑腰肢纤细,怀抱琵琶袅袅婷婷。如果没有带进来一股刺鼻呛人的脂粉味,这个亮相至少可以打8分以上。
    “在下小凤仙,请问公子要听哪首曲儿?”
    谢小宁举起茶杯挡住大半张脸,闷声回答:“虞美人吧!”
    “是。”那女子坐了墙边的木凳,轻轻拨出两个音节,又给琵琶调了音,才轻启朱唇,边弹边唱:“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琵琶声调悠扬,唱腔婉转绮丽。几缕伤感悲情,在反复嗟叹中蹉跎。可又不是完全的悲伤绝望,清幽的咏叹过后,竟然能听出一些自然开阔。仿佛经过历史长河的洗礼,隔着悠远的时空,与词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对望。
    招宝听入了迷,定定瞅着那女子,一只大虾从筷子间滑落竟不自知。
    “不行,不够婉转。”小宁硬生生打断了悠扬的曲调。
    招宝扭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她家姑娘。
    那美人诧异地抬起头,她唱曲儿半年以来,还从未有人打断过。特别是这首《虞美人》,是苦练过两三个月下了功夫的,也是最拿手的。
    端坐的蓝衣公子,面目不清,表情晦暗,一直在喝茶。她无奈,只有重新起头,“……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不行,不够妩媚,这样怎么取悦客人啊?”小宁又甩出一句昧着良心的评价。
    那女子猛然抬头,张开手掌按住了琴弦,余音顿消。她咧开嘴巴粗声粗气地问:“姑娘?您是谢姑娘!”随后又四处张望了一圈,有些瑟缩地放低了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安公子没来?”
    “啪嗒。”招宝筷子上的又一只大虾掉了下来。这次好巧不巧地掉进了茶杯,溅得衣襟上一大块油水,她却没顾得上收拾,指着那小娘子,张口结舌地问:“你……你是男人?”
    原来这人便是当初在沧浪庭门口拦截谢小宁的伙计王三。当初被谢小宁罚了男扮女装唱曲,结果却因祸得福,一发不可收拾。
    唱曲儿不但比当伙计赚得多,工作轻松,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十分喜欢和投入,于是索性以此为生。
    每当想起这些好处,王三都对谢小宁心怀感激,颇有些好马遇见伯乐的幸运和感恩。
    谢小宁笑道:“安公子不在,你且放宽心。”
    王三翘起兰花指拍了拍胸口,“吓死奴家了。”
    谢小宁:“说人话!”
    王三扔下琵琶,往前凑了凑,挨到桌边,大马金刀地撑住桌面,看着小宁的一身男装,用本声问道:“谢姑娘,您今天又玩什么呢?”
    招宝眼角抽搐了几下,起身搬了小凳子过来,“姑……那个……你坐。”
    王三回身坐下,道:“谢谢啊,小姑娘。”
    招宝:……人生如戏啊!
    小宁也往前倾着身子,“今天可不是玩,是来跟你打听点事。”
    “姑娘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最近生意如何?”
    王三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不好,您没看掌柜的都急疯了,什么淮扬菜,湖广菜,有什么上什么,也没见有起色。”
    小宁笑眯眯地看着王三不停往下掉粉渣的脸,“你们掌柜和东家就没想什么法子?”
    王三甩甩头,小宁心中一痛,可怜那盘螃蟹,我还没吃呢。
    “怎么没想,整日里和美珍轩,云熹楼的东家凑到一处想法子。前两天请了知县老爷来,还喊我去唱曲呢。”
    小宁浑身一震,“真的?都说了什么?”
    王三又翘起兰花指,“姑娘,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跟你说。”
    小宁呼出一口气,“王三,你首先要答应我,别跟我这样说话。”
    王三收起手指,“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职业病。姑娘,你就答应让我去你那个杨妃醉唱曲吧。到时我改个名,不叫小凤仙了,就叫小杨妃怎么样?”
    谢小宁哆嗦了下,她真的不需要形象代言人。可直接拒绝又会伤了王三的心。她弯了嘴角,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可你也知道,安公子……”
    王三咬了下唇,犹豫再三,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姑娘交游广,总要给我安排个地儿,在书院那片地界,我也不挑哪间酒楼。这边……”王三指了脚下,“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小宁思索片刻,咬咬牙,“招宝,我记着王公子仿佛还欠我们一个人情。”
    招宝眼光铮亮,狠狠点头,“王公子一直抱怨生意不好,咱们如此帮他,他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小宁有些愧疚,知道招宝的恶趣味又爆发了。王公子真是个可怜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