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会累的楼层倒像救命稻草,至少分担了一点快要呼吸不过?来的身体,屈辱、难过?、甚至是怨恨。
    伊树平视这扇落灰,每隔几?秒就熄灯的潮湿楼道,做梦都想有天能像一口气爬六楼一样离开伥鬼似的家。
    雨点砸向地?面?的声音逐渐传向耳畔,空气中阴冷的霉味侵入鼻腔。
    她拉动把手,尚未有色彩装饰的家一尘不变,唯有三口人的地?方如今只剩一个人住,那张岁月浸泡了的苍老面?孔就站在眼前。
    就在死寂的气氛无人打破时,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转移了视线,伊树遂听看过?去,一个个子不高,体格胖的男孩抽搐着身子慢慢踱出卧室。
    伊钧安抬脚去扶他?,安顿他?坐在沙发上,别?乱讲话。
    “这是你打电话给我,要告诉我的事情?”她看着这个男孩,“你和妈真有趣,人到中年,都不愿意孤身一人,所以把寄托放在别?人身上。”
    “小伊,我看他?可?怜。爸老了,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老了行点善,以后?也好有个归宿。我不会麻烦你。”他?说?得诚恳。
    “你只是没尽做父亲的责任吗,不,不是。”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你知道我最痛恨你什么吗,你永远都把好留给外人。父亲,丈夫,哪怕是你的工作,你一样也没留住。
    你热心肠,老好人,可?你有一天这样对过?在家为你操持家务的妻子吗。是,我很谢谢你教我道理,抽出你那宝贵的一点时间陪我玩那么十?天半个月才能玩的游戏。
    最好笑?的,你却看着一点错也没有。就算跟别?人说?你一点也不负责,也不会有人信。因为你是好警察,你怎么会有错。”
    伊钧安站着动动唇,踌躇一步,他?说?:“你恨我吧。”
    “我不恨你,我干嘛要恨你。虽然你,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可?你救过?人,尽管没成功,但你还?是救过?人,我理解你。”
    伊钧安习惯性沉默了,原来自己话是这么少,每每遇到吵架争执,他?惯会左耳进,右耳出,不吭声的化解一切会爆发的矛盾。
    认清自己很难,他?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正视。
    “你要收养这孩子,我没有意见,”她顿了一下,又说?,“我不会出一分钱,我也可?怜他?,但他?不该我管。”
    就算管了,也是出于善良,并非妥协。
    伊钧安难言的坐下,低头说?:“不会麻烦你,也不会耽误你,我打电话给你,就是关心你而已。”
    “你真的没必要,我长大了,我已经不需要了。”伊树眨了眨眼睛,抬手揩去眼角,“我会管你,但是像正常的父女感情,抱歉,我给不了。”
    她重新调整挎包,站在原地?咽下喉咙,头也不回的关门?离开。
    灰扑扑的老房子刹那间死气沉沉,只剩下含糊的呓语在伊钧安耳边嗡嗡念,他?抓紧裤脚,对男孩说?了句:
    “好了,别?再喊了。”
    -
    高楼大厦如多米诺骨牌被倒放,似积木般层层迭起,伊树从老城区回到市中心,心脏郁结的情绪好了不少。
    她正输密码开门?,门?把一扭,一只修长挺直,手背宽大,微微用力,还?能看见青筋迸发的手撑在门?沿。
    许燚故意用气息说?话:“怎么着,回个家连基本?步骤都没了。”说?着把脸微侧,暗示意味显著。
    她被逗笑?了,跨进门?,仰起脸轻轻踮脚,落下一个吻在他?的唇角。
    他?顺手把门?关了,另一只手揽紧她的腰,笑?笑?:“成,还?是很懂规矩。”
    伊树从他?臂弯滑出来,低头换鞋,抬头看见他?走进厨房端菜上桌,一大股菜香扑鼻而来,她的胃算是被牢牢的抓住了。
    “好香,今天做的什么?”她拢了鬓角碎发,弯腰徒手捏了一根肉丝尝尝,“嗯,好吃。”
    碰巧被许燚看见了,他?“哎”两声,训斥她:“属狗的,吃饭用筷子,懂?”
    伊树笑?他?:“许大少,公司不忙吗,怎么有时间回来给我做饭?”
    “甭操心,”他?拉开椅子坐下,添完饭,“忙也得吃饱了再干活,我是驴么,天天豁出命守着钱。”
    “人家不都说?穷人为钱舍命,富人为命挣钱么。”她塞一口饭进肚。
    “你说?的,”他?挥挥手,“那不叫富人,那叫‘暴发户’,你听没听说?,万宝集团的老总白手起家,他?父母舍不得老房子,死活不肯搬家,他?上班都开直升飞机,这么折腾,为的不就家里一口饭么。”
    可?他?开直升飞机也。
    伊树默默吐槽,她枕着手肘,思考了会儿,问他?:“这么说?,我们许大少,为的也是家里一口饭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