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够了。」无戒听了额际泛疼,脑子里立刻浮现大的一戒说「爹,我恨你」,小的一戒说「爷爷,我也恨你」,两双噙泪的眸子对他不谅解,满满的怨怼。
    「一戒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她一定会为了他,连你这个爹也不要的。」这不是诅咒,是陈述事实给孩子的爹做心理准备。杀人对他来说只是利落一刀,但伴随而来的麻烦也是一箩筐,他敢做就要有本事一肩担起。
    「一戒不会这么没有良心……」当爹的人永远相信自己的孩子好。
    「刚刚是谁才说会听从那个戴了金镯就屌得二五八万的家伙之令,将他娘子的脚剁下来当下酒菜?是你没错吧?你都可以这么没良心了,你教出来的女儿兼徒儿会比你上进到哪去?!」三戒不满道,顺便发发满肚子鸟气。
    「……」无戒完全无言,没立场替自己辩护半个字。
    「你自己说,若那家伙被我砍成破布——」三戒葱白细指一送,先杀气腾腾指向悠哉啃着果子,一边还在读《幽魂淫艳乐无穷》的凉嗓主人,再转个弯,直抵自个儿相公鼻尖,「你会不会为了他与我翻脸?」
    「……会。」
    三戒一点也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案,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吞忍了那家伙二十个年头,不动他半根寒毛,因为她也害怕会被她相公追着杀。
    「那么同理,你去将司徒剑兰砍得拼不回人形,你以为一戒会这样跟你算了吗?!」三戒反问着无戒。
    「……不会。」一戒在这上头的死心眼完全神似他这个爹亲。
    「所以你必须接受,女儿长大了,不再以爹亲为天,你的地位被另一个男人取代。」三戒看着孩子的爹脸上布满打击——虽然他没表现得多离谱、多么的惊天动地,但微瞠的眸子、半张的嘴、震惊得发不出声音的模样也够可怜了。
    无戒忍不住咬牙低咒,「我就叫你不要生女儿!」生女儿的坏处一大堆,看到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想替她打扮,不像男孩,随便一块破布包包就算。看到她星灿水眸闪呀闪,再毒辣痛苦的练功折腾都不忍加诸在她身上,原本该扎三个时辰的马步减少成一个时辰。还要小心翼翼外头的家伙对自己宝贝女儿的染指野心,教导她该如何对待对她心怀不轨的混蛋们。好不容易女儿亭亭玉立长大了,却变成别人的,那种痛……好怨呀。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三戒也很无辜。
    「但我不甘心。」无戒冷道。
    「不甘心什么?」
    「不能这么便宜那个家伙!」
    「师兄——」那种恶狠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该糟……有个疼女儿的爹爹因为承受不了女儿被另一个男人抢去的打击,开始丧失理智——
    「我想,无戒大概是想去教训教训那男人,顺便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娶回他的女儿,如果他没胆,能吓跑他更好。」原先专注在读淫书的凉嗓主人连眸也没抬,飘来这句话。
    知无戒者,莫若他。
    他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主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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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剑兰望着眼前年约四十的男人,在他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只不过对方的眼光多了不友善的杀气。
    无戒对司徒剑兰头一眼就没有好印象。
    这个男人绝对不适合一戒,一戒会被他吃得死死的,半分反抗也没有……他长相太邪佞,心思也绝对善良不到哪儿去,一戒跟着他,下半辈子大概全得花在保护他的辛劳上。
    「将双龙金镯交出来。」无戒道出来意。
    「你跟一戒是什么关系?」会来讨金镯,代表他与一戒关系匪浅,事实上他最想探问的是——一戒现在的情况如何!
    「废话少说,交出金镯,饶你一命。」无戒的手按在剑柄上,只要司徒剑兰摇个头,他的剑便会立即出鞘,一剑教他头手分家。
    「你凭什么来讨?」
    「凭我是她爹。」
    「爹爹师父?!」原来那个老在紧要关头跳出来坏事的「爹爹师父」是长这副模样?他还以为应该再苍老些、再獐头鼠目些、再尖酸刻薄些……至少不该是个发间白雪斑斑,面容清瘦肃穆却不苟言笑的俊逸男人。
    这种长相的家伙教导一戒折断他的手,更教导一戒捏爆男人的命根子……感觉很突兀。
    「谁准你这样叫我?!」无戒绷紧脸色,冷酷道。
    「他这样叫也没错啦,一戒也是这样叫的嘛,妇唱夫随。」跟着无戒来的凉嗓主人自己找了位置坐,迳自端起别人家的参茶喝,完全不等别人的招待。
    「一戒……如何了?」司徒剑兰再问。
    无戒冷笑,故意说道,「你把她推到这种绝境,竟然还敢问她如何了?你自己扳指算算,多少日了,她还有命在吗?!」当然还有命,而且还两条……想到这里,他的脸孔板得更冷硬,几乎有霜雪在他周身成形,咻咻咻地刮起暴风雪。
    「你的意思是——」难道……
    「就是那个意思。」无戒继续误导他,明知道司徒剑兰想错,他也不纠正。
    司徒剑兰怔了,整个人仿佛被抽走魂魄,只剩下一具肉体仍伫着,他的双眼盯着无戒,却没有投注半分的专注,空茫茫的可怕。
    一戒有没有照着他教她的那套说词说给曲无漪听?
    曲无漪不信她吗?!
    抑或曲无漪恼怒一戒刺他的那一剑,压根不给她机会说,就叫左右将她擒下,一戒有没有反抗?
    还是,她根本没来得及赶到曲府,在半途就——
    不行不行,脑子胀满太多胡思乱想,片片段段,拼凑着不全的想像,东一块西一块的场景像散落一地的纸团,混乱得不知从何整理起。
    唯一牢牢嵌着的,是后悔——
    后悔不该利用她,那时让她一剑杀了他便罢,那时让她能顺利回去交差便罢!
    后悔一时任性要她去捋曲无漪这只猛虎的虎须,只为了他想要证明,她的心上只搁着他,而没有任何多余的人!
    后悔让她哭泣。
    后侮跪着求她回去曲府时,没要她剁下他的脑袋去取信曲无漪!
    后悔……若结局同样是死亡,他为什么不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他相信如果一戒来选择,她会情愿由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着情话,让她带着满足,一路好走……
    他真的后悔了!
    「将金镯交出来,还给一戒,让她从此与你再无瓜葛!」无戒冷剑出鞘,眼见就要挑断司徒剑兰的手,要连镯带腕地取回来——
    司徒剑兰徒手握住划来的剑身,五指紧扣着,虎口汩泌出来的鲜血滴落下来。
    「这只金镯是我的。」是一戒送给他的唯一纪念,他不可能还。
    「你不想废了那只手的话,最好识相放开,我只要一抽回剑,包管斩下你五根指头。」这不是恫喝,而是事实,更是无戒想做的狠事。
    「一戒人在哪里?」或许该问:一戒尸体在哪里?但是「尸体」两个字,他无法开口——没亲眼见到,他不相信!
    无戒极少遇到胆敢与他互瞪的家伙,而且还不被他眼底满溢的杀气给吓得屁滚尿流。
    「你知道了又如何?找回她又如何?她可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无论生死,都是我的人!」
    该死的好家伙,竟敢在人家闺女的爹爹面前吼出这种话!人家闺女是嫁他了吗?当别人家的爹娘都死了是不?当别人家都没大人吗?!欠打就是在指这种人——凉嗓主子非常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趣味盎然地瞧着对峙的两人,这叫……岳丈女婿大厮杀吗?
    「她是我的女儿,死也轮不到你司徒家来拜!」无戒火大了,平时的冷静全数化为乌有。
    「她是我的妻!」司徒剑兰不管眼前的无戒看起来多凶狠,也不顾他手里捉握的剑身已经划开掌心,狂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