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回话,双手腕上缠着的细鞭,平时不使用时,可以伪装为首饰,白银秀气的细炼,煞是好看,末端各自缀上一颗菱形金刚钻,是秦关特别为她琢磨,没有人会怀疑看似姑娘家的寻常首饰,一旦抖开它,便成为两条长鞭,金刚钻加重了鞭子重量,更具杀伤力。
    暗廊的宽度不大,她的双鞭收敛了七成,只以三成长度应战。
    欧阳妅意纤手交叉挥舞,两名守卫只来得及看见金刚钻在火把反照下闪耀出来的光亮,一瞬,细鞭打掉他们手上大刀,两人反应不够快,金刚钻随着细鞭绕了一圈,重重击中他们脑门,两人应声而倒,陷入昏迷。
    暗廊尽头,是一间地底屋舍,只有两扇铁门,以粗大钢炼及钢锁缠绕。
    「古初岁!」她使劲拍门,铁门磅磅作响:「你在里面吧?回答我!」
    古初岁本已睡下,却被门外声音唤醒,一时之间,他以为自己在发梦,才会在地牢里,听见欧阳妅意甜美的嫩嗓,可是铁门传来的拍打声也不容他无视。
    梦,不会响得连暗牢石墙也在震动。
    「古初岁──」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她拍得掌心发红。
    「妅意?!」古初岁惊醒似地弹坐起来,瞠大眼眸,不断听见有人拍着铁门,叫着他的名。
    真的是她?!
    「妅意?!是妳吗?」
    「对啦!」欧阳妅意隔着铁门回他。太好了!铁门后,真的是他!她听见他喊妅意的声音,双眸发热,鼻头发酸。
    古初岁迅速来到铁门旁,双手扶贴门上:「妳怎么会在这里?!妳也被赫连瑶华捉来了吗?!」他担心一整日的事果真发生了吗?!赫连瑶华从严家当铺将她掳来──
    「我?我没有呀,我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来的!」啧,这铁门没有半处可以和古初岁对望的小窗,她不喜欢看不见他的脸!他有没有被赫连瑶华伤害?被剖开胸口的伤,痊愈了没?
    她想看他!
    她要看他!
    「妅意。」
    她的裤角被人轻轻拉扯,她低头,看见古初岁的手,从铁门下方一个小洞探出,她马上跟着伏贴在地,这处方便守卫为他送来三餐的小小缺口,同时满足了她与他的思念,四目胶着,他笑,她哭。
    她反握住他的手,激动不已,一看见他,眼泪又不听使唤。
    「幸好你没有事……我以为你死掉了……」呜呜呜呜呜。「义哥说他看见你被剖开胸膛,他说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死掉了……」
    「妅意,别哭……」他想为她抹泪,却做不到,他的手,被她紧紧握在掌心,无法动弹。他瘖哑的声音,听起来比她更像在哭泣。
    「对,不能哭,我要赶快把你救出来才是。」欧阳妅意收拾泪水。救人工作还没做完,婆婆妈妈哭啥呀?!要哭也得等古初岁离开地牢,有办法将她抱在怀里时,她再来哇哇大哭才有他能安慰她。「我去找钥匙……」她放开他的手,准备去搜昏倒的守卫之身。
    「钥匙在赫连瑶华身上。唯一的一把。」古初岁要她别白费力气。自从他逃过一回之后,多疑的赫连瑶华便不愿再假他人之手保管钥匙。
    「我们当铺时常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宝箱被送上门来典当,但当客往往都说钥匙弄丢了。」她突然这么说,取下簪在发髻上的细银钗。
    「什么?」古初岁不明白她冒出这句话的涵义为何。
    「所以,我们当铺每一个人,都养成开锁的好本领。」这是当铺人员必备的基本功夫。
    欧阳妅意才说完,喀喀两声,铁门外就传来钢炼被人扯开,丢在地上的匡鏮声,乌沉色的铁门正吃力地缓缓开启,暗廊墙上,火炬光亮,拉长了欧阳妅意纤细的影子,笼罩在他身上。
    暗牢里,不会有希望。他总是这般绝望想着。
    暗牢里,不会有光明。他从来不抱期待。
    暗牢里,不会有他最期待的身影。
    原来,他错得这般离谱。
    希望与光明,随着他期待的身影,扑进他怀里。
    他被抱着,还能清楚感觉到环绕在他后背的纤臂,使出了多重多大的力量在拥抱他,枕靠在他胸前的湿濡粉腮,以泪水,炙烫他,古初岁忍不住吁口气,那是心满意足的喟叹,回搂着她,将她按紧在心窝处。
    她的发香,让幽暗地牢里挥之不去的腐霉味,不再成为他所能嗅到的唯一空气,她温暖得令他忘却地牢有多湿多冷多孤独。
    「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但不是在这里,我们走!」欧阳妅意恋恋不舍地离开古初岁的怀抱,地牢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随时都会有人从背后出现,打断说话兴致,她可没忘掉这里是赫连瑶华的地盘。
    「妅意,等等。」他拉回她,倏地低头吻她,她虽吃惊,但吃惊过后,她也开始回吻他,欢迎他探索她的甜蜜芬芳,她太怀念他的气息和温暖。然而,他没有吻太久,被两人濡唾染得湿润的唇瓣分开了,她失望低吟,像只未获餍足的猫儿,他以指腹轻刷她的下唇,为她拭去唇上的唾,告诉她:「妳方才中毒了。」他在火光照耀下,看见她脸色不寻常,是中毒的迹象没错,他这一吻,解去毒性。
    欧阳妅意瞬间回神,大惊:「咦?我中毒了?!有吗?」她完全没有感觉!
    「是慢性毒,通常以饮水或熏香,长时间渗入人体。」幸好,她的毒性似乎不深,应该才接触毒性没几日。
    饮水……她与赫连府里众人喝的是同一口井的井水,她要是中毒了,那些在府里工作二、三十年的老奴们,岂不是毒入膏肓?
    至于熏香,她只记得赫连瑶华房里总是点燃着的香味,飘满整间屋子,她去为白绮绣梳髻时,老觉得那味儿香归香,着实太浓了些,常常她走出房,身上却仍是得香上好几个时辰。
    那是毒吗?
    一天只在里头待不到半个时辰的她,轻易就中毒了,泰半时间都在房里陪白绮绣的赫连瑶华怎么办?
    「我在赫连瑶华房里,嗅到一种很怪的熏香味,是那个吗?」她不怀疑饮水,倒是对于赫连瑶华房里的怪香味感到困惑。
    「没错。」他早已看出赫连瑶华也中了毒,而且时间和伤害都比欧阳妅意更严重。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哪个白痴会对自己下毒?
    「为他的妻子。这种毒,能使尸身不僵不腐。再辅以浸泡毒水,白绮绣死亡多时仍能维持生前模样,不需意外,但毒水对寻常人身体损伤更大,赫连瑶华不可能让他人碰触自己爱妻,必定事事亲为,抱着白绮绣一块儿浸入毒水池……」
    她懂了。赫连瑶华为了白绮绣,不在意自己会吸入多少毒性,他一心就是想保存好白绮绣的肉身,寻找着能使她复活的办法。
    这种男人好可怕、好偏执、好疯狂,也好……傻。
    「说不定毒发死掉了,对赫连瑶华才是好事吧……」她有感而发,低叹,为了一个恶名昭彰却又在爱情里纯净无比的男人。
    欧阳妅意叹完气,握紧古初岁的手。她比赫连瑶华幸运太多太多了,古初岁仍活生生地在她身边,若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允许,她真的好想双手合十地跪下来,诚心诚意感谢老天、感谢任何一个保佑他平安无事的仙佛──虽然她也念不齐祂们的佛号啦。
    「走吧。」她心里暗暗发誓,她不要放开这只手,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放开……
    「妅意。」他又拉回她。
    「怎么了?我又中毒了吗?!」不会吧,这地牢里不会也处处飘毒吧?!
    「不是。」他摇头,面有难色地凝望她,口气迟疑:「妳……不怕我吗?」
    「嗄?」她一时痴呆,反应不过来。
    「我……我的身体里有……」一只教她嫌恶的蛊虫。
    他的欲言又止,她明白。
    「我若会怕,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欧阳妅意直挺挺站在他面前。他以为她是抱持着多大的决心和毅力,在赫连府里冒充婢女?她在严家当铺中只要不犯错,过得全是富家千金一般的好日子,纤手不沾阳春水,十指说多嫩就有多嫩,为了找他,她什么苦差事都能做,擦桌抹地扫花园,样样难不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