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茹素看了看夜幕的远方,声音有些飘渺,“明天也是中兴国的大节呢。”
    中兴国的腊八节除了祭祖敬神外,还有悼念故人、寄托哀思的习俗。
    这样的节日,怎么可能不让她惆怅呢,也不知道妙儿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可好?
    她本说好去找她的,现在可能要食言了……她只愿妙儿这一生能平安幸福。
    如果这次离开中兴,生死不知,也许就再无归期……
    进入腊月,中兴国下了几场雪,不过都存留不住,第二日也就化了。
    昨夜下了整晚的雪,腊八节这天一早,天空放晴,冬日的阳光懒散地照在身上,令人心生温暖。
    阿良年纪虽小,但做事周全妥帖,秦茹素沐浴回到营帐,就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被人拿了进来。
    秦茹素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一套素白衣裳,一块红纱,一个手鼓,剩下的嘛……
    她的手停在最后一件东西上,这才是重点,晚上事成与否就全靠它了。
    夜幕很快降临,帐篷外已经篝火通明,远远地就能听见全军将士们在高声欢腾,秦茹素只是默默地从帐篷里走出来。
    军队上下分高低等级,各个营帐又划分不同,四周全是围成圈的将士,她的目光巡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最前面的一堆篝火旁的那个男人。
    虽然隔着远,又那么多人,但是秦茹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薛世楠今夜穿着黑色祥云纹锦衫,头带发冠,冠后飘带后缀,长发垂肩,通红的火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柔了下来,少了战场上的戾气,多了几分儒雅温润。
    像是察觉到秦茹素的目光,薛世楠微一偏头,直对上她打量的目光,黑曜石般的眼眸倏然眯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秦茹素。
    这个女人……穿的这是什么?
    周围的人察觉到大将军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紧接着旁边篝火旁的将领也纷纷转头,忽然间,全军将士们都停下自己手中吃肉喝酒的动作,高谈阔论也闭嘴不谈。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个女人……好美!
    腊月初八,夜幕中有一牙弯月像是挂在树梢上,天上连个星星都没有,朦胧一片。
    阿良也在队伍里看到了她,只是他记得自己买的明明是一件素白色锦衣,怎么穿在秦茹素身上后,突然多出了许多红梅花?
    只见,秦茹素踏着月色的清辉,从队伍后一步步向前走着,她先前用桃红色的丝线,在素白锦衣上绣出了一朵朵绽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繁复层叠,开得热烈。
    她头戴红色纱巾,风一吹,有波光流动之感,头发只盘了简单的髻,后面一半仍是垂顺的披散在腰后。
    秦茹素走过篝火旁,火光映着她那娇艳水嫩的脸蛋,脸上未施粉黛,唇瓣抿了胭脂粉,寒冬下,双颊泛起一片红晕。
    然而最吸引目光的却是她的眉心,梅花妆点在她的冰雪肌肤上,显得妩媚诱人。
    秦茹素所到之处,皆是寂静无声,她拿着手鼓径直走到薛世楠面前跪下,她的声音很甜美。
    “听闻北麓国在腊八节这一天有唱歌跳舞的习俗,女奴不才,想为军中将士跳舞助兴,请大将军首肯。”
    薛世楠的眼眸一直半眯着,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秦茹素也不急着催,一直跪在他面前,目光诚恳地与他对望。
    都说女人心海底深,秦茹素觉得,薛世楠这个男人的心思比女人更难以捉摸。尤其是他那双阴狠的眼眸,总是能犀利得能洞察一切。
    秦茹素不动声色地任由薛世楠打量,周围的将士却忍不住窃窃私语,他们不同薛世楠考虑得多,只是觉得有人跳舞助兴,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好像这才打断薛世楠的沉思,他微微挑起眉梢,勾起薄谅的唇角,深幽的眼底无波无澜,声音也刻板无情。
    “跳得好有赏。”
    秦茹素连忙低下头,狭长的凤眸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遵命。”
    说罢,她起身抓着衣角慢慢后退,一个转身,来到薛世楠面前的篝火前,抬起手鼓,一下又一下拍打出节奏,她的脚也在原地飞舞,从容地吟唱起来。
    “雪玉妆成千万枝,
    冰霜雅操最宜诗。
    花坛独步盈盈立,
    嫩萼含葩淡淡姿。
    仙子白衣初谪降,
    佳人素袂最相思。
    孤山处士空方突,
    未许门墙垩粉施”
    秦茹素动人的歌声如出谷黄莺一般,悠扬婉转,她的脚尖踏着节奏,轻步曼舞像夜幕中疾飞高翔的鹊鸟,身轻如燕。
    她时而抬腕低眉,又时而轻舒云手,像是飞翔,又像倾泻,舞姿闲婉柔靡,又是那样的雍容不迫,手眼身法都应着鼓声,纤细的锦衣从风飘舞,变幻多姿的旋舞,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身上那一朵朵红梅在篝火中,竞相怒放着。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呆了。
    全军上下所有人的眼睛,紧紧地盯在秦茹素的身上,
    清颜白衫,红梅怒放,青丝墨染,舞姿飘逸,若仙若灵,她就好像黑夜中舞动的精灵般,是从梦幻中走来,令人怦然心动。
    秦茹素拍打出的节奏,已经鼓动起所有人的心潮,跟着一起澎湃,他们终于忍不住呐喊着,跟着她的节奏一起跳动起来。
    唯独薛世楠是个例外,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好似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就连他们的欢呼也听不见,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身姿曼妙的女人。
    她的妙态绝伦,流水行云若凤舞,翩若惊鸿,她的乐声清泠于耳畔,顺着他的血液钻进心底,随着手鼓的鼓点忽上忽下……
    如果非要用一个句诗来形容,那么“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最恰当不过了。
    当秦茹素最后一下拍打下手鼓,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彻底拨乱了薛世楠的心弦,在颤动的余音中,有些东西已经慢慢发生了改变。
    北麓国人崇尚梅花,民间女子喜梅花妆,流行暗香舞。
    秦茹素虽然从小舞刀弄枪,但在母后的熏陶下,也学习各国民间舞蹈,舞技不是最精湛,但在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素来争强好胜,什么都好学,这暗香舞自然不在话下。
    一曲跳罢,秦茹素气息微喘,稍稍平复,又跪在薛世楠面前,却不说话,只等他开口。
    过了好半晌,薛世楠忽然拍手喊道:“好!”
    “好……”
    “茹素姑娘好棒!”
    “再来一个……”
    薛世楠的话音刚落,四周此起彼伏,无人不赞叹她的美貌与舞姿,更有会拍马屁者,对薛世楠赞不绝口,直夸大将军好眼光,收了这么一位才貌双绝的女奴。
    听到“女奴”二字,秦茹素几不可见地微微蹙眉,心中暗道:她想做的可不仅仅只是女奴。
    她要让他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秦茹素是这世上唯一配得上他薛世楠的女人。
    征服薛世楠让她燃烧起所有的斗志,爱情三十六计!她有的是办法!
    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看着眼前的女人,有那么一瞬,薛世楠有些恍惚,他以前赢过不少胜仗,得到不少赞誉,唯独这次他的感觉很不一样,他的心底升起莫名的情愫。
    只是因为这个女人漂亮吗?还是因为她的舞姿绝妙?
    或者是因为这个女人是……秦茹素!
    是那个面上装可怜,心中有大智慧的秦茹素;是那个只有在梦里把悲伤苦楚来的秦茹素;是那个明明害怕,却坚强的秦茹素。
    和她的什么身份,什么美如天仙,什么曼妙舞姿统统都没有关系。
    只因为是她……只有她,他才会心动。
    正是如此……他才会因为她没有爱而献身生气,因为她耍心机而愤怒,他想要的是一个真实的女人,同样有他这份心动情愫的女人,是一个完全和自己身体和灵魂结合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