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骤然想起乌丸松对他说过的话。
    【人类的正义和?邪恶,没有区别。】
    【所以会对我举起枪的诸星先生,也没有这种?区别。】
    ……
    【我即组织本身。】
    【唯一的选择,就是杀了我。】
    【杀了我,可以杀死这个组织百年来的全部罪恶。】
    她在期待死亡。
    对人类充满恶意的非人类少女在期待死亡。
    ——乌丸松着期待有人杀死从罪恶中?诞生的她。
    安室透身体僵硬,仿佛被这一刻出现在脑海的想法束缚住了。
    他喘不过气来,忽然间感到强烈的眩晕感,用车窗外涌进的冷风呛进口鼻,望着前路漫漫夜空,安室透手脚发凉,仿若置身寒渊。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推测出来的真相太沉重了,沉重到安室透心跳加快,他要深呼吸一口气,长大嘴巴缓慢到像是在呕吐一般呼出,才能勉强压下这股窒息。
    可他还?是指尖发麻。
    好像血液都在夜雨将?倾的寒风中?凝固了。安室透麻木地踩下油门,握紧方向盘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他紧紧地咬着后牙槽——他要尽快赶到。
    他必须尽快赶到。
    只要赶到,一切都还?有可能。
    他能告诉乌丸松她想解开的疑惑,他能告诉乌丸松什么是世?人,他还?没告诉过乌丸松他的名字,明明少女从最?开始就直白的袒露了她的名字,他却?还?没把他的真名告诉她……
    不用顾及卧底与否了不是吗。
    乌丸松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了。
    他的私心、他的诡计、他的一切,乌丸松早就知道了,她说过,从一开始。
    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看着他从她身上窃取情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憎恨着人类的怪物会弯下腰,小心地递出摘了刺的玫瑰?
    为什么要用这份合理到无可挑剔的恨意藏起对人类的爱?
    安室透无法呼吸。
    他念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清,在极速飞驰的大街上,也没有人能听。安室透只能说给唯一拥有解开迷题线索的自己听。
    乌丸松可以恨人类,可以杀死人类吗?
    可以。
    她可以。
    她有这个资格憎恨人类。
    哪怕她篡夺全部的力量之后对人类发起屠杀,对乌丸松来说也没有不合理。
    她是从人类恶念中?诞生的杀戮机器。
    她的存在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她说要杀死人类真的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动手?”
    “她知道战争是什么,也明白死亡的必然性——她利用过这样的人类规则无数次。只要她想,以乌丸财团百年来从她手中?经?营的人脉与力量,她什么都可以做到。”
    “她说过,要成就伟业,不可慈悲行事。”
    如果?她想杀死人类,那她为什么还?要在明知诸伏景光是公安的情况下选择这么个人,去?替她做最?能触及到她核心的事情?
    苏格兰、黑麦、波本……
    她选中?的,都是最?后会将?她带上审判台的人类。
    ……
    她这是将?生命和?杀死她的理由同时交给了人类啊。
    哪里有杀意。
    哪里有憎恨。
    安室透大口大口呼吸,眼眶湿红,眼泪在涌出后迅速被夜风吹干,他将?车的动力发挥到了最?大,大到引擎发出比雷声?更大,轰隆隆的声?音贯彻青年耳膜,他没法思考其他的事情。
    在组织内向来以诡谲莫测的青年心里此?时只有一道执念。
    只要他能及时赶到。
    一切少女懵懂却?又精明算计出来的诡计都不会成功,他还?能来得及诉说一份被彼此?身份隔开到只能遏制的心意。
    ——只要他能赶到。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
    月色慢慢被乌云笼罩。
    赤井秀一沉默着。
    乌丸松说完那两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
    她很安静。站在他面前,不比平日的活泼元气,此?刻的乌丸松披着一层血衣,她杀人根本不需要思考,与人类不同的‘本能’里,死亡如同吃饭喝水般轻松,也不用考虑敌人的攻击——乌丸松没有生命,人类也破不开钢铁的防御。
    赤井秀一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纤弱的颈侧沾着腥红血液,更显肌肤胜雪。
    乌丸松一直很好看,柔美的樱发与海蓝宝石般清澈明亮的眼睛,精致的五官,优雅神秘的气质,仿佛从古希腊石雕像里走出的完美造物。
    许久,忽地,他抬起手,想像在黄昏别馆那次一样,碰碰她的手腕。
    少女抬眸。
    她同时抬手,枪口侧对右方,掠夺来的枪扣下扳机,不用去?看,精确到极致的运算能力就能让她精准的杀死想要靠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