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我撒娇。”楚灵均板着脸, 提醒他还没将事情交代清楚,道:“那白狐又是哪里来的?这品色,可?不常见。”
    “你说你为了解军营的燃眉之?急,冒险去埋伏北狄小部落。”她撇了撇嘴,叹道:“我倒还勉强能理解,看在你所获颇丰且没什么人员伤亡的份上。”
    “但你竟然还费尽心思去找什么白狐?”
    楚灵均接连敲了他好几下,语气严肃得很,“你能拿出一个说服我的理由吗?”
    裴少煊改坐为跪,低头牵着她的衣袖,再不说话了。
    “没话说了?”她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嗔怪道:“你这醋缸。”
    其?实他不说,楚灵均也?知道他今日为何要搞这出。无非就是她上次到豪族李氏借粮时,碍于情面接下了李家?公子的一件狐裘——然后这厮醋缸便记在心上了。
    “那你也?同南嘉一样,回去把《六韬》给我抄十遍。省得别?人说我御下不严、有所偏袒。”
    小将军的耳根红红的,声音闷闷的,将那只没受伤的手放在她膝头,破罐子破摔地将南嘉刚刚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阿姐还是把我打一顿吧。”
    楚灵均轻哼一声,当?真拿起了方才被放下的佩剑,将剑鞘放在手里掂了掂,作势要打他。
    裴少煊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可?等?了许久,也?没见剑鞘落下,于是又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正好于对面之?人好整以暇的眼神对上。
    “阿姐……”
    楚灵均抿唇道:“左手已?经?伤了,右手也?非要受些伤,小侯爷这几天是想要本殿下为你批公文吗?”
    她用剑鞘点了点膝盖上放着的手掌,俄而又调转方向,用剑鞘轻轻拍了拍他身后的某个部位,眼眸一转,思考道:
    “而且,我看你最近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每次都是诚心认错、坚决不改,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下次你若敢再犯,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打吧。”
    领会到楚灵均的意思后,裴少煊差点整个人跳起来,不可?置信地将眼睛正得溜圆,吃惊道:“殿下?”
    “嗯?”楚灵均见他这反应,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终于摸到了制服他的关窍,嫣然一笑道:“或者,你现在就想……”
    裴少煊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佩剑如此烫手,着急忙慌地抢过?剑鞘丢在一旁,半羞半恼地用手堵住她的嘴。
    “阿姐,我真的知错了……你不要再作弄我了。”
    “哪里作弄你了?”
    “你!阿姐……”
    “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你最近给我听话些……”
    两人笑闹间,帐外忽然有人来报:“殿下,粮草押运官押着粮草到了,正于帐外求见殿下。”
    楚灵均听到这话后,推开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而后又趁他不注意往他腰窝处挠了一下,这才一本正经?地站起身来。
    本该于月前押送到此地的粮草此时才姗姗来迟,整个军营都险些因为这事瘫痪。
    这期间肯定是有猫腻的,就是不知这个粮草押运官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还是先晾晾吧。
    “我今日公务繁忙,不便接待。你们且好生招待着吧。”
    “唯。”亲兵领命而去。
    陷入沉思的楚灵均摸了摸那颗再次凑到面前的脑袋,又听见帐外人通禀:“殿下,斥候处有军情至。”
    楚灵均望了望衣衫不整的小情郎,默默理了理衣襟,走?出军帐接过?线报。
    这篇军报内容不长,却极有价值——北狄王庭要内讧了,默罕的大王子和小王子为了老父亲的位置开始斗了起来。
    尽可?借此大做文章。
    待读完这封密报之?后,眉眼昳丽的女子由衷地笑了起来,连带着看身边那个憨憨都顺眼了不少。
    “看在你还算讨喜的份上,便给你减一半罚吧,《六韬》抄五遍就好。”
    殿下果然还是更偏爱他的!
    裴少煊直笑弯了眉毛,喜滋滋地凑到难兄难弟——南嘉面前,将此事告知了她。
    正咬着笔杆奋笔疾书?的南嘉顿时大怒。
    她下次要是再帮这厮在殿下面前遮掩,她就是狗!
    月色空明,如沉秋水。
    楚灵均在斟酌了许久之?后,终于选出了几名得用的属下,令他们潜入北狄王庭,在北狄的王储之?争中暗中加一把火。
    她们轻轻哈了口气,后知后觉地问起了粮草押运官的名字:“是哪位大人将粮草押了过?来?”
    “回殿下,是永宁郡主奉命而来。”亲兵躬身回答。
    被公文弄得昏昏沉沉的楚灵均愣了一瞬,下意识地想问永宁郡主是哪号人,而后又陡然想起——永宁是楚令仪的封号,而郡主位是在去年?晋的。
    离开故都两年?有余的楚灵均乍然听到亲人的消息,真是又惊又喜,万分懊恼自己?白日时没仔细询问。
    思念之?情就像一根长长的细线,初时不显,可?一旦有点苗头出现,便是山连水涌、绵延不绝,不管怎么拉扯,也?再找不到这根线的尽头。
    她本想立马就抛开案牍公文,去见暌违已?久的故人,可?甫一踏出军帐,那如秋水一样明净的清晖便撒在了身上。
    她感慨一声,无奈折返,抱着那迢迢不断如春水的乡愁浅浅睡去。
    山窗初曙,透纸黎光。
    楚灵均在熹微的晨光之?下起了身,在文吏的指引下去见了自上京而来的永宁郡主楚令仪。
    她行至帐外时,一身金色骑装的潇洒女子正好掀开军帐。
    四目相对,皆是慨然。
    年?长些的女子率先拱了拱手,语气中有揶揄也?有欣赏,笑道:“殿下风采更胜往昔,几乎让下官不敢逼视。”
    楚灵均闻言亦是莞尔,像从前一样唤了声仪姐姐,亲昵地拉着她进?了军帐。
    冰冷的风雪皆被隔绝在外,久别?重逢的两人相对而坐,共饮一壶简陋而清苦的茶。
    东道主将温热的茶盏捧在手里,悄悄打了个哈欠,问侯堂姐来时的情况。
    堂姐从来是个豁达的人,任何苦难与阻碍到她嘴里,几乎都能变成风轻云淡的趣事,或者轻描淡写?的一句感叹。
    只是在最后,免不了有些淡淡的担忧:
    “你与谢党本就不睦,两年?前又因为登闻鼓的事情与他们结下梁子。这回粮草的事情,便是谢氏在从中作梗。”
    “幸有大殿下从中转圜,这批粮草才不打了水漂。只是,我虽想早些与你交接,却是山高路远不由人。
    “不知殿下近来可?好?”
    其?实是不大好的。前些日子因为粮草的事,楚灵均几乎焦头烂额,只能天天连蒙带骗地到豪强地主家?打秋风。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爱把苦难挂在嘴里的人,蜻蜓点水地将此事揭开过?,郑重谢道:“辛苦仪姐姐了。”
    “份内之?责罢了,殿下要谢,该谢大殿下。”提起京中之?后,楚令仪稍稍挑了挑眉,打趣道:“人人都道边疆苦寒,我看这方水土倒是深受殿下喜爱。”
    “怎么?是不打算回京都了?”
    楚灵均满脸大义凛然地坐直了身子,硬生生地将手里的茶喝出了酒的架势,正色道:“北狄未灭,何以……”
    楚令仪笑得越发开怀,叹道:“你莫给我来这套。陛下可?是特?意交代了我,要让你拿个准话。”
    想起京中那位三天两头念叨女儿的熹宁帝,楚令仪无奈道:“陛下还说了,只要你回京,日后的事情都依你。”
    一身戎装的女子笑了笑,满是写?满了无动于衷。
    “仪姐姐回去告诉他,要是不想他女儿饿死在边疆,就想法子让户部多拨点款,否则什么事情都免谈。”
    在亲近的堂姐面前,她懒洋洋地搓了搓手,少有地露出了些娇憨之?态,狡黠道:“还有,明旭的事情也?要给我办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