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到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走就走,连句话也不留下?你可知自你走后,国师大人每夜都站在钟灵宫外头望天不睡?你可知国师大人日日都在等你回来?你是国师大人心上的一块肉,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简直就是拿刀在割他的命啊!”
    燕吹笛倔强地不肯承认,“他才不会--”
    “你也知道国师大人就是那种有事也全都往心里搁的性子,再苦再痛他这闷葫芦也往自个儿的腹里吞,却从都不会说出来,如今皇后娘娘已经走了,就连他自个儿最疼爱的徒儿也不在了,岳儿还跟着你的脚步不告而别,你说,他多伤心多难受?他的心也是肉做的啊,他说不出口不代表他就不会疼。”
    “可他为保人间无所不用其极--”燕吹笛犹豫踌躇了半晌,千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兰总管说得理直气壮,“国师大人之所以如此,是因皇后娘娘在临死前求他守护人间,国师大人又无通天的本领,也无三头六臂,加上你们这些不肖徒又不肯帮他,这还不许他剑走偏锋吗?”
    “您忘了他还残杀妖魔鬼三界众生……”他怎么也忘不了那日雪夜里所见到的残酷屠杀地狱。
    兰总管更是挺直了腰杆,“当初皇后娘娘就是因那些三界众生的贪婪而死的,你说国师大人能不恨吗?更别说他们之所以会找上娘娘,就是因为国师大人拒绝交出人间圣徒,而那些众生抢不着被国师大人死死保护着的你与岳儿,在无从下手之际,这才找上了娘娘这个国师大人唯一的软肋。
    燕吹笛的思绪蓦地中断了一下,满心不可思议地问。
    “等等……为了抢我和师弟?”怎么从来都没人告诉过他这回事?
    在这当头,兰总管也顾不上是不是抖出皇甫迟深藏看的秘密了。
    “你与岳儿就是人间圣徒,自你们幼时起,各界的众生就都想要你们的命!”
    燕吹笛面上血色尽失,“什么?”
    “自收养了你这奶娃娃后,国师大人便绞尽脑汁使尽手段地想护住你这各界众生口中的人间圣徒,而在抱回了岳儿之后,国师大人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轻忽,就深怕你们师兄弟俩会遇上什么不测……”兰总管语重心长地对他道,“燕儿,你知道你从小到大差点死了几回吗?次次都是国师大人拼着命不要地把你的小命抢回来的,倘若不是国师大人一心护看你,还授了你一身的术法傍身,只怕你早不在这人世了。”
    “怎么可能……”燕吹笛频频摇首,难以置信地腾腾往后退了几步。
    晴空扬起一掌,“我们可作证,此话并没有虚假。”
    趴在桌上的藏冬也跟看点了点头。
    望着他们一张张不容他否认的脸庞,燕吹笛的眼瞳剧烈地颤动看,不知打哪儿来的泪水涌上他的眼眶,令他怎么也看不清记忆中皇甫迟总是站在他们面前保护他们的身影。
    他颤颤地开口,“那……他所做的这一切……”
    “打一开始就是为了你与岳儿,皇后娘娘只是被你们连累的无辜牺牲者。”逮着机会的兰总管一刀就狠狠捅进他的心坎。
    听完他的话,燕吹笛呆站在原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好一阵子过去,他才总算找回了浑身流失的气力,默然地抬起脚转身走进房内。
    “燕家小--”看不过眼的藏冬本想把他给揪出来面对现实。
    然而兰总管却朝他摆摆手,“别理他,让他自个儿去想。”
    方才还苦情悲切的老人在燕吹笛离开后,登时消失在藏冬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面带精光,嘴边还带看嘲弄笑意的堂堂钟灵宫大总管。
    藏冬很想揉揉眼,“呢,阁下您变脸变得好快……”
    “好说。”兰总管据傲地朝他扬扬眉,“咱家乃钟灵宫一品大总管,二十年来踩过宫廷硝烟无数,那小子想跟我斗?他还嫌太嫩了点。”
    “您说的那些往事……”可信度要不要打对折啊?
    “都是真的。”他可没撒谎。
    藏冬开始觉得有些不忍了,“那燕家小子他……”
    “那只皮猴子是罪有应得,甭管他,让他去想。”哼,国师大人这七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只在外头逍遥自在的皮猴子怎可能会知道?今日若不挫挫那只造成这一切的猴子,他哪有脸面将这只不受教的猴子送回国师大人的面前?
    “好吧,总之咱们等看瞧就是了。”藏冬扳着颈项,也觉得一时半刻间,要全面动摇燕吹笛已是根深蒂固的想法,恐怕还是需要点时间。
    晴空却否定了他俩打好的算盘。
    “恐怕等不了。”
    “为何?”因赶来此地太急,兰总管根本就不知在他离开了钟灵宫后,皇甫迟与轩辕岳发生了何事。
    “因你家的国师大人就快死了。”都没人记得正事吗?
    第十章
    这些年来,皇甫迟留在燕吹笛心中最深最是难忘的印象,是他那夜宛如杀神般无情屠三界众生,是他为了与鬼后死磕到底,在中元时节大肆残杀那些只想返回人间与家人团聚的无辜冤魂,是为达目的,皇甫迟随时都可牺牲掉他们师兄弟俩的狠劲……
    可如今却突然有人将他所以为的天地翻覆了过来,再扭头告诉他,皇甫迟之所以会有日,全是为了他们师兄弟这两个罪魁祸首。
    往日所有的爱恨,交织成拆不开的迷惘,令他的心在摇摇欲坠的九死一生中挣扎……燕吹笛满脑子乱哄哄的,什么条理和是非都分不出来,他紧揪着头上的发,曲着膝盖蹲坐在墙边,一下又一下地以后脑勺撞看墙面,仿佛这样就能够让自个儿清醒或是好受一些。
    许多年已不再忆起的那张容颜忽地跃至他的脑海中,他想起了在某个岁月静好的午后,皇后娘娘曾把他召至凤藻宫,摸着他的头对他说……
    “日后,倘若你师父做了什么错事,你一定要原谅他。”
    原谅他?
    原来在那么多年前,娘娘她……就早已预见了今日之事了吗?
    “咳咳。”
    燕吹笛目光空洞地看着一脸歉意站在门边的晴空。
    “虽然我也不想在此时来打扰你,不过,皇甫迟快死了。”
    尖锐的啸音霎时穿过他的两耳,刺耳到令他什么都听不见,脑际一下子就被掏空了,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剩。
    燕吹笛不可克制地颤抖着身子,“你……你说什么?”
    缩躲在晴空身后的藏冬悄悄地探出头来,有些同情地报出火上加油的实情。
    “你的亲亲师弟,这时可能也差不多快被别人给啃了。”光看镜中无酒那副流着口水的德行……怕是不只那颗人间圣徒的心,到时轩辕小子恐还会被他给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不剩。
    燕吹笛倏地自地上跳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空不疾不徐地道来,“修罗道与新皇连手,修罗道要皇甫迟,新皇则要钟灵宫。”
    “还有只修罗要吃轩辕小子的心。”藏冬继续补述。
    燕吹笛有些错愕,“吃?”
    藏冬两手摊了摊,“吃不着你的,当然也只能把主意打在他身上了,反正你俩中有一人是人间圣徒,碰碰运气总是行的。
    燕吹笛愣头愣脑地瞪看他俩,根本就没听懂他们话意,晴空见了,一掌拍着藏冬的肩头。
    “老鬼,这小子不懂,你得先告诉他什么是人间圣徒。”皇甫迟也不必保护到这种程度吧?居然什么都没说过,真佩服他竟然有法子让这两个师兄弟平平安安地一路长大成人,还没被各界的众生给吃了。
    藏冬只好将燕吹笛拖过来,在他耳边叭叭咕咕地把皇甫迟多年来费心尽力的苦心全部告诉他。
    听完藏冬所说后,燕吹笛眼中泛满了懊悔的眸光,这时晴空又淡谈地再道出皇甫迟极力隐瞒的另一件事。
    “若我没料错的话,皇甫迟打从你一岁起就护看你了,而轩辕岳则是自小就男扮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