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里看到了熟人,一个月前巷子里的男生。
    阳光刺眼,萧淮看不清他怀里是什么,只看见地上一滩刺目的血迹,他瞳孔倏然放大,急忙放下车,挤在人群中过去看。
    他怀里抱着一只狗,应该就是当初巷子里那只狗。
    记者们闻风而来,对着案发现场各种拍照,抓着每一个能抓到的路人进行采访,好汇集成一篇优秀的报道。
    在一个记者没完没了对着地上的人询问的时候,萧淮终于一步上前,抓住了那名记者的手腕。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人总要知恩图报,哪怕他当不了他的朋友,他也总可以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他一回。
    他对记者说:“他已经很伤心了,我也在现场,我都看到了,我可以接受采访。”
    记者立刻拉着他走,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男生,他神色木楞,眼中是一种对世界都没什么希望了的茫然,如果不是他的五官辨识度实在很高,萧淮完全不能把他和当时巷子口神采飞扬的人联系到一起。
    如果生活是一本青春疼痛小说,他们很快就会接着有各式各样的交集,直至大家成为生死之交的兄弟,但生活就是生活,萧淮再也没见过那个男生,西城是个大地方,他们只是短暂交错了一下,接着就要继续各自生长。
    萧淮一路长到二十二岁,过了差不多十年,脑中已经彻底忘了那个男生的样子。
    别的专业很多都没有开题答辩这回事,直接交个开题报告上去就了事了。但萧淮他们学院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得答这个辩,没办法,他只能去图书馆查资料,一查查到半夜,查到闭馆了才出来。
    念了四年大学,萧淮在图书馆待到那个点就只待过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夜风吹拂,沈无漾从天而降。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那夜全校师生口中的神级倒霉蛋萧淮,从此开启了新的人生。
    他一开始是真觉得沈无漾对他有什么企图。
    毕竟有谢知煦那批命在前,他打小就被谢知煦拉着了解了一堆同性知识,结果谢知煦横看竖看始终觉得自己是个直男,萧淮却开始觉得自己不对了。
    沈无漾无疑是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碧玉珠在靠近沈无漾的时候,就会发出让他难以忽视的热量,让他很难不回忆起它第一次变热的时候,就是在那间巷子口。这么多年以来,能让碧玉珠莫名变热的就只有两个人,萧淮不由怀疑这两个是一个人。
    萧淮打算找个机会来试。
    沈无漾好像对他这颗珠子也很感兴趣,这很轻易就让萧淮有了机会。
    他弄不懂沈无漾的心思,他对他很好,上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还要追溯到他那些老师,但老师对学生的关心也是有限的,沈无漾对他的关心好似是无限的。
    沈无漾太博爱了,和谁关系都好,查房的大夫护士都和他混得很熟,萧淮从来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哪怕是看似永远春风化雨的谢知煦,实则也永远是礼貌多过真心,沈无漾却完全不同,他和谁热络得都很真心。
    只是萧淮总隐隐觉得,他对自己的关心又和对别人不一样。
    一切都恰到好处,恰好沈无漾主动要来他家涮火锅,恰好他家的东西一应俱全。
    孔雀眼可以看清人心,被它注视的人,会不由自主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将瓷瓶放在桌前,顺便给沈无漾倒了点红酒。
    他将手腕上的碧玉珠解下来,推到了沈无漾面前。
    “想要吗?”他低声诱哄着问。
    沈无漾拼命点头。
    萧淮又问:“为什么?”
    沈无漾目光涣散,看着面前孔雀亮晶晶的眼睛,说:“我要救我的狗。”
    萧淮整个身体都剧烈地一颤。
    他接着又问:“你的狗是十年前死的吗?”
    沈无漾原本涣散的瞳孔随着这句话突然就湿润了起来,他现在明明是无知无觉的状态,居然还是能为此感到难过。
    他轻轻点了点头。
    萧淮没有再问下去,他拿了张纸,给沈无漾擦了擦眼眶中流出的泪水。
    过了很一会儿,他问沈无漾:“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无漾陷入了茫然,他原本想说,自己对谁都这么好,但就在那一刻,某种奇怪的情绪从灵魂深处翻涌直上,他直愣愣看着面前的瓷瓶,就在那一刻,他眸中瞬间褪去青涩,神色似是将他整个换了一个人。
    他是沈无漾,又不像沈无漾,但萧淮又没来由觉得,过几年的沈无漾,大约就会是这副样子。
    沈无漾的嘴角微微勾起来,扭头看着萧淮挑了下眉,“我喜欢你啊。”
    萧淮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震惊住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洗了把脸,再回忆一番刚才的情况,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