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是想和她爸一样去拦着叶凌霜,她想帮叶凌霜。
    但叶凌霜也压根不需要人帮,她从小沉迷泰拳,身形又灵活,叶家四个纨绔兄弟笨拙地绕来绕去,凑在一块都没能拦住她。
    叶老太太抱着叶良辰哭,哪怕这时候她的身段也挺得很好,而叶凌霜毫无身段,她跑得飞快,眨眼就不见了。
    趁着混乱,叶砚浓她妈立刻要带她回屋,叶砚浓不肯回去,她就想亲眼看看这事情的结局,她妈横眉竖眼地说:“现在不回去,今晚就别回去了!”
    她妈因为叶老太太的关系,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叶家人,即便是叶凌霜,因为她曾经是叶老太太喜欢的孙女,也一并招致了她的怨恨。
    叶砚浓对此真没什么感觉,大人和她没往来,压根不熟,她也只和几个姐妹玩的熟。但她妈仍旧不愿意,叶砚浓是她唯一的小棉袄,是她在叶家唯一相依为命的存在,她和每个叶家人来往都是对她的背叛。是以每当叶砚浓告诉她,她和另外几个堂姐妹一起玩的时候,她就阴阳怪气地说:“跟那个谁出去了啊?”
    叶砚浓从小养成了胡说八道的习惯,反正她妈无从考证,她就随便扯个同学朋友,避免她妈又自己生气。但这回她实在太想看现场直播,于是她坚决不走,她妈又坚决拖她,她和她妈就陷入了胶着。
    她妈已经眼睛通红快哭了,叶砚浓还在扒着眼看那边叶老太太的热闹,好在在她妈把她强行拖走之前,叶凌霜回来了。
    她扬声叫:“叶良辰!”
    叶良辰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就害怕,在叶老太太怀里泪眼朦胧地探头看她,结果看到了让他撕心裂肺的一幕——
    叶凌霜站在二楼楼梯上,手里拎着叶良辰刚写完的几本寒假作业,笑容满面地展开了。
    展开,撕了。
    叶良辰把她的高考资料撕了,她把叶良辰的寒假作业撕了。
    她手一扬,天女散花,碎纸如雪般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张着嘴的叶大叶二叶三叶四身上,落在叶老太太的头发间。
    叶良辰人生六年没受过这种欺负,哭号着喊:“奶奶!打死她!我要打死她!”
    唯有叶砚浓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片碎纸。
    她看着二楼的叶凌霜,眼中光影跃动,像在看一个天使。
    混乱之中,哭的骂的响成一片,无人注意叶砚浓的父母又在夹缝中借机吵了一架。
    她妈横眉竖眼地说:“浓浓,咱回屋,别去管人家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奶本来也不喜欢你,你去她眼前凑什么?找不痛快吗?”
    她爸不乐意了,“什么叫人家的事?你从嫁进来就没把我们家人当成一家人过!你别在这儿挑拨孩子,我妈委屈她了吗?她吃穿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那是我哥哥弟弟,霜霜是浓浓的姐姐,血浓于水!”
    俩人开始吵架,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叶砚浓在学龄前还会哭,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一看他俩开始,就自己跑了。
    她跑去找叶凌霜了。
    叶凌霜正在她的露台上吹风,她房门锁了,听见敲门声迟疑地问了句谁。
    叶砚浓糯里糯气地说:“霜霜姐,是我。”
    那一刻她忽然对叶凌霜生出一些羡慕来,如果是她把自己锁在屋里,她妈直接会拿钥匙打开她的门,她从来不会有自己一个人在屋的时间。
    彼时还是个小学生的叶砚浓想,可能是她太小,也许等她长到像叶凌霜这么大,她就可以了。
    长大对于叶砚浓来说,还是个很远的事。
    叶砚浓和叶凌霜在那个年三十的夜晚,从她们对同一个男人的讨厌开始,建立起了往后数十年深厚的感情。
    叶砚浓在叶凌霜的网盘中看到了一段视频。
    她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那会儿她还在当舞蹈家,长相娇艳动人,一舞惊动娱乐界,眉梢眼角都在发光。
    叶砚浓看过她奶年轻时候的照片,但都是结婚后的,端庄秀丽站在她爷的旁边,温柔又娇羞,好像她生来就是一个贵夫人,从来没有过过别的日子。
    这是一段很有年代感的视频,画质模糊,不知道是哪次活动,大概是纪录片里的,叶老太太大概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样一段影音。
    少女瞳孔中是极致的纯净,面容朝气蓬勃,如一只刚入世的小鹿,朝着镜头微笑了笑。
    “很高兴今天能得到这个奖,希望大家能喜欢我,记住我,每个看到我的女同志们都要相信,靠自己可以实现理想。”
    发言也挺有年代感的。
    叶老太太保养得好,岁月的痕迹并不算明显,但叶砚浓看着视频里和她明明相似的五官,却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