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还有些红肿,像是开裂后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禅院静和恭顺的伏跪下来,向玉香问好:“午安,少主大人。”
    听到声响,玉香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院中的禅院静和。
    先是扫过他手腕上遮不住的淤青,再是转到垂着眼帘的脸颊上。
    “直哉少爷,如果你能打败这个人,就把我的房间给你住。”就在众人都等着玉香先开口时,她吐出一句令人惊讶的话。
    院中的禅院静和瞬间抬起头,想要确认是否真的是玉香出声,转而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克制的低下头。
    禅院直哉虽然也很惊讶,但是更多的是疑惑。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玉香会觉得,自己无法打败院子里,这个连印象都不太清晰的男孩。
    “家主将禅院直哉交给我,就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从一边摸出纯黑色的桧扇,展开后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两边的流苏轻轻摇曳。
    “如果你赢了,我会考虑推荐你当炳的预备队员。”玉香依靠在身边的凭几上,对着雪乃微微招手,“前提是你有这个资格,可别让我失望。”
    见到玉香对自己招手,雪乃立刻心领神会从院中来到她身边,在一边为她沏茶。
    如果是禅院家嫡子禅院直哉和禅院静和比试,那毫无疑问获胜的会是直哉。
    但如果极度挣扎的人,看见唯一的救命稻草摆在面前,他会不拼命吗?
    自从上次在课堂上见过禅院静和后,玉香就大概能明白这小子是个什么性格。
    而他的父亲最近在与他人交谈中,频繁表示自己最优秀的儿子,言语间隐隐有放弃禅院静和的意思。
    再加上他身上不作假的伤痕,如果是为了博取同情所做,也算是个对自己比对别人狠的人物。
    这种毒蛇一样,只忠诚于强权的人,只要以利诱之,对方就会为了心中贪欲献上自己的筹码。
    果不其然,在听到禅院玉香的话后,禅院静和就应声道:“谨遵您的命令。”
    对于禅院静和这种连名字都没被人记住的人,敢挑战自己,禅院直哉嗤之以鼻。
    本来觉得和禅院静和比试有些掉价,但听到玉香说的‘别让我失望’,禅院直哉莫名生出些恼怒。
    看向院中已经站起身的黑发男孩,禅院直哉同样起身,走到院内。
    他会让这个人知难而退的。
    而玉香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下场的禅院直哉与禅院静和,接过雪乃递来的茶杯。
    她兴味盎然,像是在看瓮中相斗的蟋蟀。
    一旁的雪乃偷偷瞄见玉香的神色,心中暗暗决定,绝对不要惹玉香小姐不快。
    禅院直哉首先发起攻击,禅院静和则是选择先避其锋芒。
    看到禅院直哉那松散又全是破绽的攻击,玉香就知道他轻敌了。
    另一面的禅院静和,此时好比饥饿的鬣狗,只要吃掉禅院直哉,就能活下去。
    禅院直哉却用这种态度迎敌,最后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有些兴致缺缺,玉香垂下眼欣赏桧扇上精美的花纹,再一次感叹甚尔挑选礼物的眼光,非常和她心意。
    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禅院直哉捂着受伤流血的耳朵,看着对面满嘴是血的禅院静和。
    转过头,发现上首的禅院玉香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这边,随后他眼前发黑,昏倒过去。
    满嘴是血的禅院静和也没好到哪去,他看向禅院玉香,开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也同样在禅院直哉之后晕了过去。
    他倒下的地方正好是禅院直哉身上,将对方咬伤后,他又把这个小少爷狠狠砸了一下。
    见闹剧结束,玉香放下手中把玩的描金桧扇,继续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纸张上写字。
    “叫医者来把他们两个收拾一下。”头也不抬,玉香对身边的雪乃吩咐道。
    “是。”俯下身向玉香行礼,雪乃赶紧起身去找医生。
    很快雪乃带着医生回到院子里。
    那个背着药箱的私人医生,看到叠着倒在庭院上的两个人,尤其有一个还是家主的小儿子时,差点没跟他们一起晕过去。
    但他看到上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还在练字的玉香,突然顿悟,觉得自己少见多怪了。
    神情麻木的将禅院静和搬开,费劲地将两人一起搬到廊道上,让他们不至于还躺在冰凉的石子路上。
    先行把禅院直哉受伤的地方检查一下,发现晕倒只是因为咒力消耗过度。
    检查过后,发现禅院静和也是相同的原因,顿时松了口气。
    如果是受伤昏迷,家族里的大人们不会因此问责禅院玉香,却是会责怪医生的。
    将两人的伤口包扎好后,私人医生就离开了。
    雪乃叫来仆从,将禅院静和安置在空出的房间里。
    是的,空出的房间。
    玉香的院子里确实有空置的房间,但是她却并没有给禅院直哉住。
    这可是禅院直毘人特意交待的“管教”,玉香才不承认自己的幸灾乐祸呢。
    而禅院直哉,哪怕受伤现在还昏迷着,也没有避免住进杂物间的命运。
    侍从们脸上挂着怪异又微妙的表情,把这位少爷放进有些狭小拥挤的房间里。
    所幸这个房间虽然有些杂乱,但雪乃把里面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禅院静和昏迷两个小时后就醒来了,他没有选择留宿,在玉香这里处理好伤口后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向玉香确认了她的承诺是否有效。
    本来玉香很想看他破碎的表情,但最后还是肯定了承诺的有效性。
    到了半夜,从昏迷中醒来后,禅院直哉入目的是一片黑暗,耳朵上伤口的刺痛提醒他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本想起身去开灯,但他刚直起身子就重新跌回被褥中。
    大量透支咒力的代价就是,禅院直哉此时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
    以往一醒来就会有人上前嘘寒问暖的禅院直哉,此时只能任由自己躺在黑暗中,无力起身。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后长久没有进食的胃部一阵阵刺痛。
    他侧躺着身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可以看清障子门上的梅花纹路。
    他一边数着红色小花的数量,一边按着有些疼痛的腹部。
    这些日子,骤然间失去原来拥有东西的禅院直哉,心中还有些空落,他突然有些眼眶发酸。
    他更认真的看向障子门上的梅花,开始重新数花朵的数量。
    就在他专心致志看着面前的障子门时,突然门开了,高悬的明月突如其然的映入眼底,刺得他下意识眯起眼,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滑落下来。
    禅院直哉感到一只柔软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擦去自己眼角的湿润,而后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脸颊。
    他睁开眼睛,面目氤氲慈悲的女孩背负月光,跪坐在他身前,天上的银盘正好坠在她脑后,宛如救苦救难的佛母。
    “真可怜呀。”她的声音似水如歌,传进禅院直哉耳中。
    听见对方的声音,禅院直哉睁大眼睛,借着月光看清对方的面容。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对方却走进屋内跪坐在屋内,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头被放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他微微翻身,发现自己原来正枕在来人的膝盖上。
    这时他也看清了对方的脸,正是禅院玉香。
    还没来得及开口。
    温热的清水就被喂入禅院直哉口中,润湿干涸的喉咙,胃部的疼痛也渐渐缓解。
    艰难抬起手,禅院直哉紧紧抓住玉香的袖子,在这个脆弱的时刻,下意识对这个出现的人展现出高度依恋。
    全然忘记自己现在躺在床上,是谁造成的。
    “直哉,真可怜呀。”对方又用那种好听的声音开口说话,“你这样生得毫无用处的孩子,大家甚至都不是因为你是直哉才爱你。”
    “他们只是爱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