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动作。「还痛吗?」她垂下眼帘,两腮量红,他太熟悉这表情,她第一次意识到彼此的吸引力时,就是这无措的可爱模样,这表情引发他们定情的吻,她的唇柔软洁净,吻她的滋味却迷醉似烈酒,他忘不了……
    他喉头到胸膛都瞬间抽紧,强烈渴望她。
    她摇头,感觉他粗糙指尖停在她颈后,若有若无的抚触变成暧昧的刺激。她心跳剧烈,他们都没动,但气氛变了,他的气息侵犯她的呼吸,她虚软,并不想逃开……
    此刻,房门开了,美美蹒跚走出来。「姑姑,你在哪里……」她看见沙发上的两人,惺忪黑眸瞬间瞪大,呆滞地望向梁芝旗,又望着言崇纲,表情惊恐,想靠近又不敢。
    在他看来,小女孩的反应就像走出家门的小鬼子,赫然发现一头猛虎在门外等着吃她。他有这么可怕吗?他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啊!
    他能对儿子严厉,男人与男人之间毋须客气,可是稚嫩胆怯的小女儿简直像另一种生物。他想他就算只是打个喷嚏,她都会吓得大哭,他只得不动,暗暗沮丧。他已经尽力了,究竟是哪里做错,一双儿女都排斥他?
    幸好梁芝旗及时回神,看见小女孩,她立刻过去。「美美,怎么了? 」
    「姑姑,我做噩梦……」美美投入她怀里,哭了。
    言崇纲觉得女儿的眼泪有一半是因为他。他默然,更感挫折。
    「别怕,我陪着你,噩梦不会再来了。」梁芝旗安慰小女孩,回头道:「我先陪她一下。」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吧!」比起顽劣的儿子,胆小的女儿更令他无计可施。
    梁芝旗带小女孩回房间,替她盖好毯子、哄得她收住泪水,又出来为她泡杯牛奶。不过几分钟,言崇纲已离去,屋里只余寂静。
    她走到厨房,泡好牛奶,忽觉四周有些不同。餐桌已收拾干净,门窗关好、瓦斯也切断,她走到客厅,大门落了锁,落地窗也拉上。
    是言崇纲做的。他临走前巡视一遍,留下安全无虞的空间,让她和两个孩子能安眠。
    瞥见茶几上有张纸条,她拈起,上面写了几个数字,有他的手机、他的宿舍电话、他在校内的分机号码,除了数字,没有留言,但她读出字迹以外的讯息——若有任何事,任何时间,她都能连络到他。
    她怔忡着,轻抚他的字迹,那简洁有力的笔画,好像在她心头刻划力度,薄薄的纸条,诱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度,轻轻烫着她指尖、她心头……
    第三章
    隔天,梁芝旗将两个孩子托给毛秀忻照顾,前往学校。
    同事们早就知道她出院,在外文系办公室里办了个小小慰问会,热烈欢迎她回来。没人当她是凶手,大家一致认为那是不幸的意外。
    她重新熟悉环境,熟悉工作,因此想起一些事,但都是些机器操作、公文往返之类的琐碎细节,对涉及的案件仍旧毫无记忆。
    中午,她独自到校内餐厅用餐,餐后她正想打电话给毛秀忻,问孩子的情况,背后忽然有人唤。
    「芝旗,你出院了?」连志维惊喜地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嗯,昨天刚出院。」
    她大哥认为是这男人害了她,一见他就破口大骂,除了她刚苏醒时见过一面,他之后来探病都被挡在病房外。
    「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你不是失忆吗? 」
    「我在医院休息得够多了,反正记忆一时也不会恢复,有事做、接触一些人的话,说不定反而会想起什么。」
    「说的也是。所以你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连志维紧盯着她。
    她摇头。
    「把你牵扯进来,还害你受伤失忆,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连志维一脸愁云惨雾。「我没想到小芬会找你谈判,还发生意外,我得对小芬的死负责。」
    「事情都发生了,你也别太自责了。」连志维眼眶浮肿,斯文的面孔极憔悴,显然饱受煎熬,让她心生同情。她什么都不记得,是少了点良心的苛责,但想到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失去生命,心情同样沉重。
    她猛然想起,事件的起因是感情问题,那她和他的关系是……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有空吗?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我下午还要工作。」
    「晚上呢? 」
    「晚上有事。」
    倘若她与连志维是情人,情况会更复杂,她怀疑言崇纲肯退让。
    「我很需要有人听我讲讲话,我们都是当事人,只有你能体会我的感觉。我可以把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讲给你听,说不定你会想起一些事,甚至是当时的状况,你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心弦一动。「那我找个时间——」
    突然「砰」的一声,一包外带炸酱面重重用在她旁边桌面上,她转过头,看见一副酷相的言崇纲。
    「这位子没人,不介意我坐下吧?」不待她同意,言崇纲径自坐下。
    「这位是? 」连志维困惑地望向她。
    「她的前男友,新学期开始会在本校法律系教课,请多指教。」言崇纲一身浅蓝衬衫和长裤,悠闲而不失英挺,对照眼前颓靡沮丧的连志维,高下立分。
    「现在只是朋友。」梁芝旗尴尬补充。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前」男友,倒像逮着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
    「你好。」对方锐利的眼神让连志维有点慌。「我是芝旗的……男朋友。」
    她惊诧。「我们之前在交往吗?」现在的她有了一对孩子,一个不请自来的前男友,她才从上一段三角恋脱身,怎么马上又卷进同样状况?
    「只差一点,要不是小芬不肯放手,我们早就在一起了。」连志维突然握住她的手。「芝旗,我爱你,虽然你全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你是爱我的。」
    梁芝旗太错愕,怔了下才慌忙抽回手。
    「连先生,警方把你和芝旗当作嫌犯,你来找她,不怕被误会有串供的嫌疑吗?」言崇纲连眉头都没挑一下,尽管脑海里瞬间闪过将连志维那双手打断的野蛮念头。
    「我有不在场证明,那晚我回家陪我妈,警方已经还我清白了。」
    「嗯,想必是令堂替你作证了。」
    「还有几个邻居,他们那天也有看到我回家!」连志维声音提高。「你是怀疑我妈作伪证吗? 」
    「当然不是,纯粹推测而已。」言崇纲漠然耸肩。
    「我和芝旗没做错什么,一切只是意外——」
    「一个女孩死了,你确定你没做错什么? 」
    「我没有!是她纠缠我,我和芝旗都是无辜的!」
    「你自认无辜,但你知道旁人怎么看吗?三角恋情的其中一方死了,另外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继续交往,这两个人要不是没有神经,就是没有良心,我今天在学校里听到的讨论,都是后者——」
    「别说了。」梁芝旗恼怒地轻声打断。他非得这么扒开人家伤口,让人家血淋淋地再痛一回吗?连志维哑口无言的痛心表情让她不忍。「我先走了。」她起身离开。
    「芝旗!」连志维想追,被言崇纲拦住。
    「你别再接近她,她失忆了,你和你们过去的一切全都一笔勾销,现在她需要的是我。」语毕,他追出餐厅去。
    ★ ★ ★ ★
    梁芝旗大步走,走出餐厅,走过湖畔树林。她急步走,不想停。
    「芝旗!」
    后头传来言崇纲的呼唤声,她不理,越走越快,呼吸急促,胸口隐隐疼痛,直到手臂自后被拉住。
    「芝旗,你要去哪儿——」
    「别碰我!」她猛然用开他。「你为什么对他说那种话?你看不出他很痛苦吗,为什么还说他? 」
    「我只是说出事实——」
    「你只是不甘心我和别人交往!」
    言崇纲抿唇,注视着她气得泛红的双眸。
    「我没答应和你结婚,至少让步答应你来看孩子,可是你不能硬要一切都顺你的意!我们分手四年,我当然会有新的朋友、新的感情,你不能抹煞我的人生!就算我不记得了,但它确实存在啊……」忽然,她眼前一黑。「我胸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