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强势,在爱情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国王,统治一切,但领土里没人能统治,再高又有什么用?他觉得自己真蠢,为了无聊的自尊和面子,卡得自己进退两难,他气恼,气自己,气不顺心的一切——
    电话忽然又响起,言崇纲心脏一跳。是她决定不去吗?
    「崇纲,我有坏消息要告诉你。」但电话那端是他比虑的母亲。
    「什么坏消息?」
    「你爸知道孩子的事了……刚才我以为他出门了,很安心地和你婶婶讨论这件事,哪知道他坐在隔壁房间,全都听见了。」
    「反正他早晚会知道。」父亲想必暴跳如雷。
    「他说要去找你,我待会儿就要陪他去坐车,到你那边大概是傍晚了。
    「那你们到的时候打给我,我应该会在芝旗这里陪孩子。记得带爸的血压药。」他报出梁芝旗的住址。
    他得通知她这件事,但她那时可能还在陪连志维。如果她来不及赶回,他会帮她想个理由,不能让父母知道她去会旧情人。
    他不喜欢懊悔,既然无法阻止,就让她去吧!与其困坐烦恼,不如做点什么。
    言崇纲想了想,翻找通讯簿,打电话给学妹。
    ★ ★ ★ ★
    午后,梁芝旗接到言崇纲的电话,告诉她双亲将在今天傍晚抵达,来探望一对孙子。他轻描淡写地说她要是来不及也无你,他会招待两位长辈。
    他是这么说,但她听得出他希望她在场,所以她承诺会尽快赶回去。
    午后三点,她与连志维在咖啡厅见面。
    连志维一入座,便为昨天的事道歉。「对不起,我在警局被小芬的妈妈追打过,真的吓到了,所以……」
    「没关系,我懂。」梁芝旗凉解地点点头。
    「芝旗,你知道我爱你……」他想握住她的手,但她缩回。
    「我认真考虑过我们的事了。」看着对面那张俊秀脸庞,眼神爱慕,占满她脑海的却是电话里那个漠不在乎的嗓音。
    「不管我们之前怎样,我希望往后我们当朋友就好。
    连志维错愕。「因为我昨天丢下你吗?我保证以后不会……」
    「不是因为昨天。」她鼓足勇气说出残酷的话。「对我而言,你和崇纲都是陌生的,都是从零开始,但现在我对他是有感情的……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对不起。 」她很歉疚。
    「我也可以啊}也让我和你相处几天,让我陪你的孩子……」
    「抱歉,他不愿意让你见小孩。」言崇纲不喜欢他的父亲角色受到威胁,她也无法想象让他以外的男人来陪她和孩子,他已是她对于家的想象的一部分。
    连志维明白她的意思,嘶哑地道:「你不能这样,这太过分了}你和他早就分手了,现在你爱的是我,你怎么能说你爱上他,这是背叛我}」
    「可是现在的我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知觉突然摇晃了下,她眨眨眼,视线有点模糊,像颜料相互晕染渗透。
    「你只是暂时忘记了}和我相处久一点,你会想起来的}再说,哪天你恢复记忆,想起我们很相爱,还不是要和他分手,回到我身边?」
    那些颜色渗进她脑子里,他的声音变得遥远,她昏眩,许多回忆片段逐一浮现——她与连志维在许多地点,在餐厅、图书馆、某个教室外,他对她诉说爱意,他的眼睛燃烧着执着,然后他的脸变形了,和小芬愤怒扭曲的脸孔融合在一起……
    熟悉的反胃感抓回她的知觉。「既然我做了这样的决定,到时候我会把心情调整好,不会反反复复。」那些片段充满他对她的感情,但她感受不到自己对他有相同的爱意,或许是因为她的记忆没有复原,想起的只是画面,因此感觉空洞。
    「所以就算你到时候爱的是我,你也不回到我身边?哪有这种道理?列连志维眼睛红了。「为了你,我的人生几乎毁了,你怎么能狠心离开我?」
    梁芝旗摇头。「不,我若是凶手,你是清白无辜的人,你和我在一起,才真的是毁掉你的人生。」她抹黑自己,希望能让他放弃她。
    「你不是凶手,那是意外。」
    「如果我真的是,你要怎么办?」
    连志维哑口无言,喃喃重复:「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
    他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殷红着眼,低声啜泣。「是我害了你……」
    她沉默着看他哭,也很歉疚,大概是因为不爱他,把他们之间交代清楚,她觉得轻松多了。她递面纸给连志维,柔声道:「别难过了,我们喝咖啡吧,好好聊一聊。刚才我想起一些事,我想问你……」
    两人喝咖啡、吃点心,梁芝旗描述方才脑中的景象,与连志维核对,证实那是真实事件的片段,他说他们互许情意已有一个多月,但她怎么也记不起她接受这份感情的时间点。
    她想讨论事件当天的状况,但连志维对小芬约她谈判的事一无所知,她也毫无印象,谈不出个所以然。
    情绪镇定之后的连志维是个风趣的谈话对象,他口才伶俐,每句话都能逗笑她,像一份精巧甜点,甜而不腻,美味,但缺乏惊喜。言崇纲不是甜点,他不精巧,简直乏味,甚至冥顽不灵,可是……她还是喜欢他,她想要他。
    坐在旧情人面前,满心想的依然是他,爱情,原来像尝一道家常菜,不讲究食材精致或刀工花巧,只求对,对了心灵向往的那滋味。
    六点,他们结账离开。连志维听她说搭公交车来,提议开车送她回去。
    他的车停在校园另一端的停车场,有点距离,他领她拐入一条据说是快捷方式的小路。小路两旁都是浓密高树,天还没黑,路上已幽幽暗暗,他们才踏进几步,她的手机响了。
    「你们聊完了?」是言崇纲。
    「是啊,你时间算得真准。志维正要送我回去。」
    「告诉他不必了,我正好在附近。」
    她看连志维。「可是我答应他了——」
    「告诉他我会去接你。」他很坚持。
    「他要来接你是不是?」连志维听她口气就猜到是谁,自嘲道:「他盯得真紧,怕我对你怎样」
    她尴尬。「他说他刚好在附近,那我就等他过来了,不好意思……」
    连志维摇头。「没关系,看来他挺体贴的,很照顾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你放弃我虽然让我很难过,但至少你看中的男人不能比我差,否则我不服气。」说完,他对她笑了笑,径自走了。
    梁芝旗折回原路,才走几步,她熟悉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路的那头。她挑眉,他未免来得太快。
    「我出来买点心,顺便进来学校看看。吉安他们先托给毛小姐照顾。」见她面带疑问,言崇纲主动解释。
    这话只有一半是真,他知道她与连志维在咖啡厅见面,请在那儿打工的学妹留意他们,等他们差不多要买单离开,学妹就通知他,他即刻赶来。
    如果她独自回去,他并不打算现身,因为连志维要开车送她,他才出面。通往停车场的快捷方式不少,他何必选最阴暗的一条?他怀疑连志维的动机。
    「喔。」梁芝旗将信将疑。「伯父伯母还没到吗?」
    「快了,他们会直接过去你那里。我的车停在另一边。」
    言崇纲领着她往另一方向走,她道:「你不问我和连志维谈得怎样吗?」
    「谈得怎样?」他当然好奇,只是不想主动间,这样显得自己很在乎。
    「还不错,我取得他的谅解了,他还说你很体贴,特地出来接我。」
    「嗯。」来自情敌的赞美,听听就好。
    反应怎么这么冷淡?梁芝旗觑着他,路灯下,蚁纳窜舞,盏盏灯光暖着他刚毅的侧面,他们沿着人行道走,他走外侧,她在里侧,他们的影子错落,足音和谐,轻轻敲打红砖路。
    言崇纲有些固定的行为模式,例如一起走路时,他永远走在外侧。需要体力劳动的事从不会落到她手上,他会抢先包办。每晚他离开她家前,都会替她确认门户安全。她从没要求他做这些,他就是会主动去做,就像人不会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