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忍过这段时间,支援很快就到了。他相信太宰治,正如他相信自己一样。清之介第一次将自己的性命押注在别人身上。
    清之介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除了生命。侦探社想要就拿走吧,当做酬金也好,做添头也罢,他想活着离开这里,能够忍耐的伤口也可以忽略不计。
    他将重心换到另外一条腿上,摘下手上的绷带缠绕在大腿上方以免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
    他必须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面前的一幕。
    主编:“那么,你一定将文件交给了别人。让我猜猜……安室透?还是你之前提起过的收留你的男人?”
    他了解清之介,正如了解自己的儿子一般。愚蠢的少年几乎将上面事情都与他分享。主编享受着将羔羊把玩在股掌之中的过程。他想,没想到清酒也只是一个小毛孩而已,之前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他几乎用了最大的力度防备这个少年,做好了恢复记忆之后要怎么应对他的报复,没想到,清酒先一步被组织除名,现在也不过只是被拔了爪子的宠物猫而已,在组织的追杀之下,主编打赌清之介活不过一个月。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他必须要尽快拿到文件。剩下的细节也顾不上推敲,他逼迫清之介和他一起行动。
    清之介手中的文件掌握了多位政要的秘密,要是用这份文件去威胁这些名流的话……一定比米花日报可捞的油水多。
    清之介笑了一下,他抬起眼眸,第一次拿正眼看了眼前的男人。
    在他的印象之中,主编总是穿着半旧不新的西装坐在办公室之中,他的头发永远是整齐的。而现在,他穿了身昂贵的西装,头发被海风吹乱,无端显得有几分可怜。
    “我真为你感到悲哀。”清之介一字一句地说。
    剥夺别人生命真的是那么有意思的事情吗?并不是。
    起码他很讨厌。
    杀手收获的只是银行卡里一串串的数字,人命换成钱,也不过只是余额后缀着的0。他会逐渐麻痹自我,失去为人之心,永无止境的杀戮之中,阳光永远是冰冷的,他的世界再也没有色彩。
    因为恐惧这样的生活,他才逃了出来。
    清之介废了多少心思才换来四个月走在阳光下的人生,怎会甘愿这样轻易就被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毁掉。
    在主编举起木仓的那一刻,清之介已经将他从心里除名了。
    抱歉,他是个自私的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会从主编身上拿回来的。
    他牢记太宰治的叮嘱:“你想要什么我都没办法给你。”
    清之介什么都没剩下。
    主编已经厌烦和清之介绕圈子了,他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点教训。
    “你要想好,否则我按下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清之介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说的是实话。”
    主编烦躁地拽了一下领带,按下了起爆按钮。
    预想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高空之上,松田阵平放下手中的零件。
    他点燃了一根烟。
    怪不得这个炸弹非他不可。
    这次的把戏和上次雷同。在脑海中演练了成千上万次的场景终于有了实战的空间,他很成功地拆掉了所有的炸弹,甚至连外壳都一起卸下来了。
    收到指示,摩天轮缓缓下降,刚走出仓门,松田阵平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萩原研二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多说。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伸出一只手,接下了天上掉下来的东西。
    冰凉的触感融化在手心。
    “下雪了。”
    清之介轻声说道。
    主编的眼神惊疑不定。
    怎么会……
    清之介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不可能!他甚至检查过清之介身上的东西,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可以窃听的工具。
    “并不是我。”清之介坦然道,“是太宰上次在你的办公室扔的窃听器。多亏你的威胁,我们提前知道了被安装的炸弹。”
    “本来……应该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跟你坦白的。我存了一点私心,也许是死性难改,我请求太宰将地点换在了空旷的地方,这样,我就不用分心应付别人了。”
    清之介缓缓抽出贴在腹部的木仓:“我很难受。”
    “你懂那样的感情吗?我明明把你当成我的朋友,甚至是家人,在米花时,你最先对我伸出手,欢迎我来到这里……一切都是假的,你在说谎。”
    “心好像破了个洞一样。我的存在建立在谎言之上,你连万分之一的真心也吝啬给予。我真的很难过啊!外面贴着你故意放出的告示,你让警察来追我,想要让我崩溃!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故意装出亲和的样子接近我呢!?”
    清之介厉声道:“你说啊!”
    主编:“……”
    直到这一刻,他脸上才露出费解的表情:“只是利用而已,你真的当真了吗?”
    清之介闭上眼睛。
    肺部烫得可怕,干燥的空气中杂了细小的晶体,呼出来的气仿佛都是冰块似的。
    有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之上。
    “没有。”
    清之介轻声回应道。
    “从来没有。”
    他快速抽木仓,击中了主编握木仓的手。
    你所说的命运,哪怕一次也好,我想要战胜它。
    藻哥的话,感觉用在这里很合适
    第75章
    清之介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人类的感情。在组织生活了十年,双亲的鲜血把所有的温柔都冲淡了,他所做的只有一件事——
    策划一场出逃。
    甚至连报仇都不需要。妄图杀掉他们一家的人早就被妈妈杀掉了,毁了他们一家的不是所谓的黑暗组织,而是源自于爱的憎恶。
    他没有想过组建家庭。家里所有的成员只剩下他了,将破的伤横累累的拼图再次拼接有什么必要呢?
    正因为所有的灾难都源自于爱,他决定逃离一切,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主编的手腕中流出了鲜血,白色的骨骼清晰可见。
    木仓掉到了地上,主编不顾身上的血洞,蹲下身想要将其拾起。
    清之介注视着一切。
    手指一抬,对准了主编的头颅。
    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甚至想要杀掉他。只要扣下扳机,什么都结束了。
    不管是别有用心的初始,还是毫不掩饰杀意的终端。只要扣下扳机,所有悲伤难堪的过去就都结束了。
    能吗?
    他能做到吗?
    琴酒大概会嘲笑他吧。
    主编再度握住了木仓。
    清之介的犹豫给了他可乘之机。
    可笑——在这个关头还在——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
    手指像是软泥一样落下,血从根部中心的小孔渗透,刺痛从皮肤表面层层递增,他的双手全都废了。
    清之介面无表情,手指依旧稳稳放在扳机上,然而他的面色惨白,倒像是被击中的那个。
    主编吃痛叫出声,非人般的声音回荡在海面上。他尖叫着,双瞳血丝崩断,眼底一片赤红。
    他终于崩溃了,预料之中的计划没有按时执行,给了清之介翻身的机会。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从来都是这样定义与清之介之间的关系。
    无数次,他也曾感叹,为何他和清之介站在相反的立场之上。要是清之介是他手底下的人,他绝对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手把手地培养他。
    可惜这张白纸上有被掩饰过的铅笔印。
    他不得不放弃了他。
    看着看上去傲气却十足好骗的少年,他升起了新的念头。一个踩着清之介的尸体上位的伟大计划。
    ?主编疯狂大笑起来:“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你的血性,我不想要一个凡人,我想要你,清酒,我想要你?的偏执,你的狡诈,然后为我效力。”
    “这是你厌恶的东西,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