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夏目漱石出手相助,并不是因为死去的好友,而是纯粹因为清之介本身。
    他从清之介身上看到了另一种未来。
    要是能横冲直撞,将一切虚伪全部拉下,直白尖锐地点出问题的本身,文坛这片天地又会换一副样子吧。
    清之介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
    夏目漱石拿出手机,将扑极的界面在清之介眼前一晃而过:“手机确实很方便,老夫也心动了。”
    再说,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清之介沉默地坐在他身边。
    “您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会一直写下去的。”
    夏目漱石:“孤身一人的勇气只能说是鲁莽。你要把想要接近你的人都推开吗?”
    清之介:“不是的……我只是……”
    他沮丧地看着海面:“我只是不想再受伤了而已。”
    要是换做以前的清之介,大概在垃圾角的时候就已经自爆身份,和捡垃圾的小学生达成联盟,兴奋地给她签满名字的书,然后告诉她:“我就是清酒,感谢你的支持哦!”
    可是,他吞下了所有语句,伪装成自己的支持者,在最信任自己的读者面前也不敢说出一句实话。
    他只是害怕。
    除了安室透等人以外,他害怕相信别人。
    夏目漱石:“那就成长到无惧于任何人的目光。”
    “支持你的人会永远坚定地站在你这里。你会强大到无惧于任何风雨。”
    清之介:“像您一样吗?”
    少年的眼中倒映着蔚蓝的海。初冬的海蓝得辽阔,点点雪白的泡沫被推上礁石,拍打出轻柔的波浪声。阳光是凉飕飕的,他忍不住在掌心哈了口气,搓手。
    夏目漱石摇头,笑道:“这条路由你自己开辟,无人能成为你的榜样,包括老夫。”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老夫只不过比你稍微多走了一点点路。”
    清之介似懂非懂。等到夏目漱石离去,他还在纠结老者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他不要放弃获得人们的支持吗?还是让他不要灰心?
    可恶!他是一点都不明白啊。
    太宰治靠上长椅的背部:“你在思考什么?”
    清之介挥手,凶巴巴说道:“别烦,我在想事情。”
    太宰治顺着清之介的眼神看去:“难道是在想海鸥吗?”
    “以海鸥的脑子能想什么?”清之介嗤笑。
    太宰治:“有啊。”
    青年弯起眼睛:“去码头捡薯条。”
    他手指一松,手里不知从哪里来的薯条倒了清之介一身,盘旋在海面上方的白色傻鸟迅速如箭一般飞来,锐利的眼中充满着智慧,淡黄色的鸟嘴朝着清之介狠狠袭来!
    清之介:“……”
    清之介:“…………”
    他迅速站起身朝着太宰治逃跑的方向追去:“太·宰·治!”
    少年停止了思考,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管他要收获多少人的支持,得到多少人的喜爱,他和太宰治永远不共戴天!
    清之介气愤地将掉在头发上的薯条塞进嘴里,骂骂咧咧道:“没了!真没了!”
    可恶的傻鸟!
    好想吃薯条好想吃薯条好想吃薯条好想吃薯条好想吃薯条好想吃薯条好想吃薯条
    第78章
    清之介和太宰治一前一后回到了武装侦探社。
    刚刚跨进大门,清之介生气地揪住太宰治的衣领,将他拖到国木田独步面前,开始告状:“他浪费粮食。”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哦。”
    太宰治只是浪费粮食罢了,没有逼着别人浪费粮食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清之介和海鸥把剩下的薯条全部吃掉,垃圾也回到了垃圾桶中,实际上并没有产生浪费。
    清之介一时语塞。
    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给太宰治找了理由。
    太宰治躲在国木身后,面无表情地对他吐了吐舌头,欠兮兮地小声说:“告状精!”
    清之介:“……”
    他大怒,捞起一边的猫对着太宰治进行猫波攻击。
    三花猫的猫头懵逼地悬在半空中,清之介扶着它的身体,模仿抬木仓的姿势。
    “你完了,太宰治!”
    变成猫的夏目先生又被无辜牵连。而此时,身为猫的他只是发出了惊慌不安的咪咪声,清之介撸着猫,耐心解释:“乖啊,等我们把坏蛋打倒,我就给你开罐头。”
    他冷酷无情再度端起猫:“突突突,我要突突你。”
    国木田手里的笔掉了下来。太宰治和清之介的年龄加起来不会刚好三岁吧?如果他们是真正的幼儿还能理解,两个成年人在办公室里追逐打闹,还玩这样幼稚的游戏,实在难以接受。
    清之介忽然顿住,对着国木田发射猫猫子弹。恰好这时候,猫猫自发开始吐毛球,扭曲的猫脸透露出一股微妙的不屑。太宰治走到清之介身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国木田也太可怜了,走远一点吧。”
    清之介点头,眼神充满了怜悯:“你说得对。”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国木田一眼,然后捂住了三花猫的眼睛:“抱歉,我带它去别的地方。”
    国木田独步好不容易夹住的笔再次滚落,他双手撑着桌子:“搞什么啊!”
    这种莫名火大的感觉!他没做什么吧!?猫吐毛球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侦探社还屯了不少化毛膏。
    太宰治伸出手,一脸凝重地捂住了清之介的耳朵:“小孩子不要听。”
    清之介炸毛:“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
    他低下头,一脸凝重地盯着猫:“小孩子不要听。”
    他和清之介一人捂眼,一人捂耳,怀里的猫还在扑腾,两人的表情是那种“妈妈是为了你好”的慈祥和警惕,成功把国木田气得七窍生烟。
    国木田的理智彻底崩断,他推了下眼镜,从口袋中掏出一本绿色封皮的笔记本。
    “不好!他要拿出真正的武器了!”
    侦探社闹得鸡飞狗跳,剩下的人逃难一般坐在桌子上看热闹,也不试图阻拦,毕竟社内最冷静的人都已经加入战局,他们就只要观战就好了。
    赌注是堆得高高的薯条,正是太宰治倒在清之介身上那个牌子。
    江户川乱步往嘴里扔了一个:“不压,什么都不压。”
    必输的赌局哪里还有要参与的必要。
    他双臂一展,将薯条全都圈在自己怀里:“而且这些都是我的啦!乱步大人付了辛苦费的!”
    谁知道太宰会拿那包薯条去招惹清之介。
    而且,算算时间点,社长就要回来了。
    银狼阁下一推开门,迎面而来就是一根小小的薯条,他飞快闪躲,扇子一转,薯条碎成丝线掉在了地上。室内鸦雀无声。
    他踱进门:“这是怎么回事?”
    冷面社长看上去很不好相处。清之介甚少和他打交道,动物的天性告诉他一定要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他和太宰治对视一眼,一致往后退一步,指着身后还举着模型木仓的国木田:“是他干的!”
    国木田:“……”
    在所有人身后,三花猫又开始呕吐毛球。
    福泽谕吉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事件的结果就是清之介和太宰治被勒令留下来打扫卫生。
    书页散了满地。清之介一张一张捡起,叠好,还到桌上。
    窗外是火烧一般的云彩。相比于米花,横滨总是能看到如此壮丽的云层,好像血水压迫着海面一般,浓艳中带着令人触目惊心的杀气。
    太宰治将下巴撑在扫帚顶端:“真好呢,看起来明天又是个晴天。”
    渔民的经验?
    清之介转过身:“真好啊,晴天的话海鸥又会出来抢劫吧。”
    他的眼神透露着一股“最好今晚就把你劫掉”的怨念。
    太宰治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绝对称不上正派,带着一股让人难受的揶揄,“清之介君,和海鸥近距离接触的体验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