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一个相貌异常俊丽的男人,嘴角微微勾着笑,一眼勾人神魂。
    但那抹笑容,带着一种目中无人的冷酷和鄙夷,妖异到有些诡艳,看得人心惊胆战,又点燃心中无边的怒火。
    钟阅川想起了惨死在他手下的亲人和朋友,毫不犹豫举起了剑。
    仇敌凶悍且残忍,他们之间进行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激烈死斗。
    钟阅川抓住了对手一刹那的破绽,击飞了对方手中的长剑,将自己那早被鲜血染红,快要卷刃的剑锋架到了仇敌的脖子上。
    他要割下仇敌的头颅,悬挂在高耸的城楼上,以告慰故人的在天之灵,抚平自己内心的愤恨。
    ——本应该是这样。
    不知为何,他的手抖了。
    心中明明存着强烈的憎恨,可对着那张脸,他的手微微震颤。
    他下不去手。
    似乎心底深处,有个炽烈的意志在阻止他。
    让他恍然觉得,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他们并非仇恨深重的死敌,他不能杀了这个人。
    恍惚间,他瞥见了踩在脚下的敌军旗帜。
    鲜血干涸的缝隙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字,死敌的名字——“临”。
    无论再怎么想杀了对方,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
    钟阅川心中异常烦躁,于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一剑斩首,死的这么痛快,太便宜他了。
    他顺从自己心底的某个意志,收了剑,将人俘虏。
    战胜之后凯旋回营,周围的战友开始同他商量如何处置这个俘虏。
    所有人一致决定,凌迟。
    对于残忍杀害过他们那么多亲人和同袍的死敌,再如何酷烈的刑罚都不为过。
    然而钟阅川又莫名其妙地犹豫了。
    他的嗓子有点干哑,喉结几动,也无法说出“杀”这个字。
    周围人的眼睛盯着他,义正词严地逼迫他:对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
    他必须马上处死仇敌,不能再让对方再多活一秒。
    心中的烦躁越来越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扭曲,折射成雾里看花一般的模糊景象。
    钟阅川始终无法痛下杀手,却也难以对抗周围那么多人,眼睛血红,状如豺狼一般“晓之以理”的逼迫。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中浮现:“就这么杀掉有什么意思。”
    他有了一个能侮辱死敌,让仇人尊严尽丧的方法。
    “把他身上的血清洗干净,送到我房里来。”
    让死敌毫无尊严地屈服在自己身下,夺走他的骄傲和意气,难道不是一种更好的复仇?
    他不再理会那些似如豺狼虎豹,以义理逼迫他处死敌人的眼睛,转身回了房。
    莫名其妙浮现出的,剥夺仇敌尊严的方法,原本只该是一场对仇敌的□□。
    可他却执拗的让人在房里挂满了红绸,理由:他这么高贵的身份,即便□□仇敌,也不能那么随随便便。
    他得要一个能配得上自己的仪式。
    但最真实深层的原因,是他依稀有种难以言说的,违和的记忆,好像他在很久以前,穿过一套大红色的喜服,和这个“临”,在红烛摇曳的夜色里,拜过堂。
    钟阅川无法狠下心杀掉这个死敌,所以在“仇恨”和“义理”的逼迫下,蓦然浮现这个办法。
    但他有自己的矜持的骄傲,他其实并不想,如此折辱对方。
    原本应该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原本应该。
    第92章
    原本应该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然而在看到那张脸时,钟阅川却仿佛被勾了魂夺了魄。然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他情不自禁地遵从了内心的奇怪意愿,丢弃了自己的骄傲和矜持。
    在这之后, 世界变了。
    内心的仇恨好像是被人强行乱写乱画上去的, 而今被清洗得干干净净。那些父母兄弟,亲朋好友被杀的记忆,突然就被擦掉,改为正确的痕迹。
    他根本一点都不憎恨“临”。
    他很爱。
    爱到即便怀着血海深仇, 也颤抖着手杀不了对方。
    周围的人也变了。
    没人再用血红的双眼,义正辞严逼着他杀死仇敌。
    就好像他们的记忆也被修正, 他们和“临”之间根本没有仇恨, 只有喜乐。
    所有人都笑意融融地恭喜他,祝福他, 祝福他和新婚爱侣永结同好,白首一心。
    “临”成了他的伴侣,他想携手一生的“爱妻”。
    他想对那个人好,在对方身上倾尽自己一身的温柔,和他欢欣愉悦地日日相见,做一对人人羡慕,人人祝福的神仙眷侣。
    即便隐隐约约的觉得, 似乎他们也不该这样,他们有另外的重要事情要做。
    可是,他无法抗拒心尖上最直白, 最浓烈的心动和爱念。
    他顺从地臣服了自己内心的念想, 要和他深爱的人在这个世外桃源中相守相伴, 从此生, 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