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只有迎面一战!
    “来了多少人?”
    士兵眼睛转了一圈,忖着说:“估摸着有一千。”
    “怕什么!”赤狄将军脸一横:“他一千,咱们也一千,今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时不知谁指着沈修远提醒了一句:“将军,咱们还有他呢!”
    自进了山谷,便听得喊杀声越来越近,赵初心知前面已经出了事,心急如焚,命令全军上下极速前进。
    “赵将军,看此处地形,是否要分一队人马出去,从两翼包抄?”贺敏之追上去,与赵初并驾齐驱,出言献计。
    “不可。”赵初虽然对她的提议一口回绝,但是看向她时,眼睛里却有几分欣赏:“我们此次的任务是运回军粮,不是全歼敌人,若是围得死了,敌人狗急跳墙,同我们殊死相搏,不是什么好事。”
    “是!”
    与赤狄正面对上时,敌军已经列好了队,严阵以待。
    “你们来迟了!”赤狄将领一脸得意,随后两名士兵用力一推,沈修远双手被绑在身后,顿时失去了平衡,打了个踉跄,才堪堪站稳。
    赤狄将领一把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得他不得不抬头看,然而这一抬头,却瞥见前方高坐在马背上的,正是他一路心心念念的身影。
    一声“敏之”就要叫出声,可念及自己眼下的处境,那两个字梗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为何见她时,他总是这样狼狈,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十年前她是风光无限的大家闺秀,他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可十年里他苦读诗书,十年后金榜题名,再见她时,她是意气风发的女将军,他却是敌人刀下的俘虏。
    他偷偷地望向她,却见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为首的赤狄人,目光从未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你们的运粮官,想要他的命,就让开一条路,否则……”赤狄将军说着,手中的长刀又往前送了几分,刀锋挨住沈修远的脖子,很快留下了一道血痕。
    被挟持的沈修远霎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意识到四周投过来的目光,他立即闭上眼,他不想看到她眼中的自己,更不要以这样的方式和她重逢!
    “看来你们并不打算救他,要眼睁睁看着他死!”赤狄将军嗤笑一声,高高挥起长刀,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支利箭飞过来,从他刀下穿行而过,径直插入沈修远的心脏。
    沈修远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望向箭飞来的方向,却见贺敏之面无表情地收起弓,拔出腰间的长剑冲了过来。
    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他看清了她的脸,看清了她的眉眼。十年了,他时常在梦里遇见她,却从未离她这样近过。
    他看着她飞奔而来,从他身侧倏忽而过,看着她与赤狄将军缠斗在一起,一寸长一寸强,可她手中的长剑面对那人的长枪丝毫没有落了下风。
    真是可笑啊,父母双亡的乞儿摇身一变成为沈家之子能怎样?从籍籍无名一介书生到名满天下的探花郎又怎样?这样的她,自己怎么配得上?
    胸口似乎更痛了,他早已撑不住跪倒在地,厮杀声愈来愈烈,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战马来回奔驰,周遭灰尘四起,将士们个个手握刀枪,唯他格格不入。
    突然一大口鲜血呕出,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裂了,她已不知道到了哪里,他手撑着地,四下搜寻着她的身影,不是她,不是她,还不是她……
    他几乎快要绝望了,却艰难地在人缝里发现了她,她在赤狄将军手下,不知已经过了多少招……
    左胸痛,全身都痛……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她所在的方向爬过去,一寸……两寸……她却越走越远。
    终于,他再也爬不动了,眼前渐渐模糊不清,她的身影和无数个人交叠在一起,一点一点消弭在他的视线里。
    月枕桥下,碧澜溪旁……是他的噩梦,也是他的美梦,可既是梦,终有醒的时候。
    “大帅面前,知道该怎么说了吗?”赵初站在贺敏之身侧,一再同她确认。
    “知道。”她面无表情地回答,看着手下的士兵将那人抬走,他身体里还残留着她的箭头。
    “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赵初感叹了一句,随后翻身上马,一声令下,率军回了季州。
    坐在马上,他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军粮是保下了,其余的,回到府衙,面见了朱帅再说吧。
    “公主,出事了!”柴熙筠正同齐景之一道用着晚膳,却见刘行俨脚不离地飞了进来,一脸的凝重。
    她心里一沉,片刻不敢耽搁,连忙放下碗筷就往外走,知她今日心里不太痛快,齐景之放心不下,也立马跟了上去。
    一路上匆匆忙忙来不及细问,刘行俨也缄默不语,一行三人穿过回廊到了正堂,一进去,便见地上赫然跪着一个身影,她侧过身子一看。
    居然是贺敏之!
    第57章
    “发生了什么?”柴熙筠悬着一颗心,从贺敏之身前绕过去,坐在了上首。
    朱丞看了一眼跪在堂前的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自己跟公主说吧。”
    贺敏之跪直了身子,并未抬头看她:“臣学艺不精,在阵前误杀了运粮官。”
    她平静异常,话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似乎所说的事与自己并不相关,柴熙筠却不敢轻易相信自己耳朵。
    “谁?”她身体微微前倾,有意离得更近。
    “运粮官沈修远。”
    柴熙筠瞬间瞳孔放大,满脸的不可置信,第一时间看向了身后的齐景之,他紧抿着嘴唇,对上她的眼神后,默默把手放在了她的肩头。
    屋子里一阵沉默,赵初观望了一番,随之站了出来:“回公主,命令是臣下的,敏之是奉命行事……”
    接着他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臣本意是打算射杀赤狄的主将,没想到日头正盛,阳光晃眼,这才偏了几分……”
    朱丞听着皱起了眉:“不管什么由头,运粮官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这是事实。”
    “大帅说的是”,赵初朝着朱丞拱手道:“臣并非有意为下属辩解,只是希望大帅和公主可以酌情考量,此次能够从赤狄手中顺利夺回粮草,敏之功不可没。”
    见柴熙筠尚在沉思,朱丞朝他摆摆手:“知道了,你二人先下去吧。”
    待到屋里只剩下他及柴熙筠、齐景之三个人时,他才出言请示:“贺敏之该如何处置,臣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公主示下。”
    柴熙筠还处在一片惊骇当中,方才发生的一切恍若梦境,沈修远就这么……没了?
    “公主?”朱丞又提醒了一声:“请问贺敏之,臣该如何处置?”
    她这才回过神来,无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军有军规,作为一军主帅,理应秉公持正,你自己作主就好。”
    朱丞面上有些犯难,正是因为这事不好办,他才想着向柴熙筠讨个主意,可眼下……
    此事她本不想插手,事关沈修远,贺敏之又是她举荐的,如今出了这事,若是有心之人刻意编排,她也要惹一身骚。
    可如今大敌当前,她又不能看着他为此事劳心劳神,于是沉吟片刻后忍不住开口:“圣上天资聪慧,若是拿不定主意,大帅不妨差人问问陛下,不必急着这一两日做决断。”
    得了主意,朱丞脸上的乌云一扫而散,连忙朝她作了一揖:“谢公主提点。”
    “还有一件事,沈修远的遗体是运回京城还是……”
    他这样一问,柴熙筠蓦地想起她那前世只见过一面的公婆,沈家子嗣凋零,他们也只有沈修远这一个儿子。
    “运回陈州吧,他本就不属于京城。”
    从正堂出来,齐景之穿过衣袖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回到自己的院子,刚踏进门,就远远地看到檐下站着一个人,灯光昏暗,但看那人身形,柴熙筠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