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任何人都期盼曹熠辉的伤能好。
    可惜曹熠辉身上的毒,来自于他自己的血。谁都没办法。
    “办法或许有一个。”
    徐临怔了片刻,安静听郭鸣说了一件事,以及刚才和钟阅川打的那通电话。
    “钟家先祖盗墓的逸闻,你听说过吗?”
    徐临:“听说过。”
    常世里关于钟家先祖,有一则掘墓的传说。
    郭鸣:“灵界的历史当然不是那样。不过,钟家有一个虚世的私人领域,里面有一座上古时期的坟墓。”
    钟家先祖于虚世里,意外遇到另一个位面,一个上古灵术师的大墓。具体情况已经不可考,但那个地方,有那位虚世灵术师陪葬的灵器。
    那位虚世的灵术师非常厉害,留下的灵器同样神秘且强大。
    “钟家自家内部有个记载,那个墓里,有一个神秘灵器,可以生死肉骨,治愈世间一切疾病。”
    “我们对熠辉的伤束手无策,可说不定,虚世里有能治愈他的方法。”
    所以郭鸣找了钟阅川。
    徐临:“钟阅川他,不愿意提供帮助?”
    “并非他的原因。”郭鸣解释,“钟家的那个私人领域,太过危险。几千年前,他们自己家有很多祖辈在探索时折在里面。所以两千年前就已经封禁。”
    别说外人,钟家后辈都再不允许进入。
    那个地方危险莫测,极有可能去了就死在里面。
    “钟阅川说我进去就是白白送死,非但帮不了熠辉,还要人替我收尸。”郭鸣神色暗淡,“他说的,其实没错。”
    “可是……”
    这是他们目前所知的,唯一可能治愈曹熠辉的办法。
    钟阅川认为任何人进去的结果都是死,坚决不同意,这事没得谈。
    郭鸣长长一叹:“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说服不了他。”
    徐临沉默。无话可说。
    曹熠辉受了伤,好歹还活着。别人为他进入虚世,那是送死。
    钟阅川的决定,才是理智,冷静的正确考量。
    “这件事,你别告诉熠辉。”
    徐临点点头:“我知道。”
    钟家那个封禁的私人领域,只是几千年前的一个传说。
    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曹熠辉不知道这件事,一切保持现在的样子。
    可他如果知道了,却无法抓住那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可能,会更痛苦更绝望。
    二人静默坐了一会,徐临离开了郭鸣的办公室。
    郭鸣还会不会尝试说服钟阅川,他不知道。但这件事他只打算深藏在心底,一定得避免说漏嘴,不小心让曹熠辉知道。
    ……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徐临回家时,曹熠辉正在厨房里做菜。
    他说自己要做一个家庭煮夫,学做徐临喜欢吃的菜,拴住他的胃,以此拴住他的心——他真这么做了。
    他一只手臂抬不起来,很多事并不怎么方便。徐临觉得,曹熠辉或许只是在家无聊,找点事打发时间。
    曹熠辉不是他这样的宅男,打游戏就能玩上一整天……
    ……不是。
    自己要是陷入曹熠辉的境地,可能再没有心情悠闲地玩游戏。
    即便曹熠辉仍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无法使用灵能的伤心难过或者颓废,每天都一副随遇而安,心满意足的样子,没人会觉得,他真的甘心。
    饭菜还没做完,徐临进到厨房帮忙。
    正切菜时,曹熠辉走到身后,贴上他,抬起没受伤的右臂,握住他的手。
    衬衫的袖口挽了起来,露出肌理线条紧实流畅的小臂,同他的手臂紧贴在一起。
    炽热的温度灼的徐临本能地轻微颤栗。
    清朗语调在耳边温言软语提醒:“小临,明天又是周末。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去见父母?”
    什么时候,去民政局登记?
    曹熠辉已经在选酒店,定日子,准备筹办婚礼。
    拥抱越来越紧,贴在耳边的呼吸越来越重,重得徐临没法喘息。
    他只得又找借口拖延:明天要和以前的一个朋友约一次饭。好久没见面,不能不去。
    曹熠辉得知不带他去的时候,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徐临哄了好一会,主动亲了对方几次,才把人哄好。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了门——一上车,即刻拨通了钟阅川的电话。
    不到一秒,电话就接通,钟阅川的语气听起来,显得非常意外。
    徐临问对方是否有空,想找个地方和他谈谈。
    钟阅川说:自己在家。有空。
    于是半小时后,徐临第三次登门拜访钟阅川的别墅。
    走到别墅大门,门已经打开。钟阅川从监控中得知他的到来,站在门口等候。他身上衣服穿的非常帅气且正式,徐临以为,他等会要出门。
    那挺麻烦。因为他想找钟阅川谈的事,可能会耽搁许多时间。
    “我不出门。”钟阅川的回答有些意外,并问徐临要喝点什么。无论需要多久,他都有时间陪徐临慢慢谈。
    徐临淡淡一笑:“不用。”
    他怕待会要说的事,会让对方忍不住把水泼到他身上。
    随后他说明来意:希望钟阅川能让他去钟家封禁的领域——那座虚世灵术师的坟墓。
    钟阅川眸光瞬变:“郭鸣让你来的?”
    钟阅川说话的音调,因为高傲的态度略显清润高亢。印象中,徐临从没见过他这么阴沉的语气。
    “不是。那天我意外听到了你和郭顾问的电话。是我逼迫他把事情告诉我。”
    听到这一句,钟阅川脸色稍有好转。
    如果是郭鸣打算利用他的软肋来胁迫他,他会即刻去找郭鸣,把人狠狠揍一顿。
    “我已经和郭鸣说过,没的谈。徐临,”钟阅川目光深沉,“我不希望你来和我谈论这件事情。”
    “钟阅川先生。”徐临和他对视,“我请求你,让我进入钟家禁地。无论你有任何条件,任何要求,我一定竭力为你达成。”
    “我明白,你是为我们好,你的考量才是正确的。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要去一次。我一定得……”
    “治好曹熠辉的伤。”
    “你就那么爱曹熠辉?”钟阅川哂笑了一声,但那幽微的嘲讽,徐临清楚,肯定不是对着自己。
    “你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不顾自己性命?”
    “曹熠辉只是肩膀受伤,无法使用灵能,但死不了。而你进去,只会……”
    他没说出“死”这个字。
    “不是。”可能上次和钟阅川倾吐过几句酒后真言的缘故,今天没喝酒,徐临对着他,也说出了这段时间堵在心里,不敢吐露的真言。
    “我不爱曹熠辉。”
    钟阅川惊诧:“……你不是,已经要和他结婚?”
    “我不爱曹熠辉。不想和他在一起。我上次说过,我是一个冷漠,自私且任性的人。”
    徐临不爱曹熠辉。
    曹熠辉对他情深入骨,对他好得无可挑剔,他却依旧冷漠,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曹熠辉对他的感情无法得到回应,形成一种病态。病态的深情强行压在身上,紧紧掐着脖子,把他摁在深不见底的情海里,令他难以呼吸。
    如果曹熠辉因为别的情况受伤,徐临不会动容。
    可那伤是为了救他而受,曹熠辉用恩情胁迫住了他。
    曹熠辉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从云端坠落泥潭。但徐临真正在意的,并非曹熠辉的感受,而是压在自己心上的内疚和自责。
    他要治愈的是那份负罪感给自己来的伤口。
    他无法回应曹熠辉痴狂的深情,曹熠辉被那份相思折磨了很多年。
    而现在,曹熠辉在用恩情和愧疚折磨他。
    曹熠辉给他戴上的结婚戒指,似如一种沉痛的枷锁。
    他们在互相折磨。
    “只有治好曹熠辉的伤,我才能理直气壮地朝他说,我不想同他在一起。”
    不想同他恋爱,更不想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