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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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内。

    被强行共处一室的两个人面对面,气氛凝滞。

    戚寒洲表情不太好,他很不喜欢外人进入属于他的空间。

    非常不喜欢。

    奚琢抱着小锅紧紧贴着门背,看着戚寒洲的表情,咽了咽[kou]水。

    导演刚才说的话他倒是听清了,要他好好学,内容,当然是学学怎么演戏、怎么说台词,但是就算他想做个好学生,至少也得提起和老师说好了吧?

    私下里的戚寒洲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那双眼睛彻底冷下来的时候拒人千里之外,平时招牌式的温和笑容早就消失不见。

    奚琢盯着他,心道这或许就是网上粉丝常说的“营业”。

    戚寒洲渐渐皱起了眉,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腕,刚才奚琢被推进来时,怀里的锅先先撞上来,硬邦邦,刚好撞上腕骨。

    即使这个新人有点天赋,但也不是半夜能来烦他的理由。

    他烦的厉害,可又不能再奚琢面前发脾气,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突然,肚子的咕咕声打破了房内安静到尴尬的气氛。

    奚琢抬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抬眼看向戚寒洲,不太好意思地解释,“对不起,我有点饿了。”

    戚寒洲一腔脾气听见他这一句辩解,突然就散了点,他看了眼对面捂着肚子的小演员,视线往下,看见对方手里一塑料袋的吃食,终于还是张[kou],“没吃饭?”

    奚琢诚实地摇摇头,“吃了,但是又饿了,”他补充了句,“我吃的比较多。”

    戚寒洲本来该客气地把人请走,但出奇地,他没这么做。

    李昀山之前缠着他说了很久,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叫他多教教奚琢。

    培养新人,从来不是他感兴趣的,但下午和奚琢对过戏后,他的想法有点改变了。

    “我这里有吃的。”戚寒洲转身往里走,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调整好状态,恢复了白[ri]里的样子。

    奚琢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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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寒洲住的是间套房,里面应有尽有,小厨房有模有样,简单的烹饪工具都有。

    桌子上摆着一个快餐袋,没拆开,旁边有杯牛[nai],剩了半杯。

    奚琢手里还提着塑料袋,看了眼袋子上的logo,忍不住问,“前辈喜欢吃汉堡?”

    戚寒洲正拿毛巾擦头发,闻言回他,“不喜欢,填饱肚子就行。”

    真要按着喜好去吃,那这世界上没多少他爱吃的东西。

    奚琢哦了一声,把锅放在一边,看了眼厨房里的工具,偏头问了句,“前辈,我能借一下你的灶用用吗?”

    戚寒洲嗯了一声,擦去滴在脖间的水珠。

    奚琢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淘洗好了小米,切了点山药片进去,偏头看见桌上半杯牛[nai],过去试了试,果然是冰的。

    他犹豫了下,抬手拿走了,很快加热了一下。

    头发不再滴水了,戚寒洲坐在桌上,打算吃两[kou]好一会儿休息,刚打开袋子,牛[nai]杯就被放在了桌上,[nai]香味四溢,他抬头,透过氤氲的一片热气,看见一只暖白的手,指甲剪地圆润光洁、干干净净。

    “晚上喝凉的不好。”奚琢看了眼他的脸,见他盯着那杯牛[nai]不动,手指下意识缩了缩,“我担心你明天不舒服。”

    他有这样的毛病,不由自主地总想照着自己的想法关心别人,多数时候是被理解的,但也有少数时候被认为是多管闲事,说了要改,但己成习惯的事情,改起来不容易,刚才热牛[nai]的时候他没想到,热完了才想起来,戚寒洲是大明星,说不定很讨厌被人管着,再者,也许他就是因为想喝凉的才不加热。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奚琢脑子转了十个圈儿,还没停下来,忽然听见对面坐着的人出了声。

    “谢谢。”戚寒洲把牛[nai]移过来,指尖触碰到发烫发热的杯壁时,心里泛上点奇异的情绪。

    倒是新奇,从没人关注他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还是个不算[shu]的“新人”。

    奚琢松了[kou]气,听见身后小锅里水咕咚咕咚沸腾起来,忙去关了小火慢炖,灿黄[se]的小米在水里翻腾,他估摸了下时间,要喝到的话得二十分钟后了。

    等待的时间不能[lang]费。他看了眼戚寒洲,对方正在喝热牛[nai],撑着下巴,眉眼低垂,像某种孤傲的猫。

    戚寒洲注意到来自头顶的视线,抬头笑着看他一眼,“我这么可怕?坐下吧。”

    奚琢坐下来,不知道怎么开[kou]谈起今天的戏,手指头快把裤子抠烂了。

    “你台词背的不错。”戚寒洲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觉得好玩儿,主动提起,“说的时候也不太干巴。”

    见对方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奚琢眼睛立时亮了,“还有呢前辈?”

    戚寒洲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唇微抿了下,移开眼睛,看玻璃杯里还剩下的小半儿牛[nai],“表情不太对。”

    奚琢啄木鸟一样点头,听的同时没忘了掏出本子,笔尖落在笔上,刷啦啦留下一行的字。

    两人坐的桌子不大,直径二十厘米的小圆桌,一人一半相对而坐,戚寒洲能清晰看见那个小小的牛皮本上上隽秀挺拔的字迹,这勾起一点他的记忆。

    他以前也爱用纸来记,曾经写过满满当当一厚本的笔记。

    这种场面仿佛是隔着很久时空后的场景再现,戚寒洲无意识地多说了几句,抬头时,目光无意地对上奚琢的眼睛,只看见满眼的认真期待。

    最终还是聊到说错台词的事情,奚琢记笔记的速度都慢了下来,犹犹豫豫着想等会该说是因为什么说错台词,过了一会儿又想要是不主动去迈,那障碍是迈不过去的,于是主动出击。

    戚寒洲看他放下了笔,挑眉,“不记了?”

    奚琢摇摇头,“不是,”扶了扶眼镜儿,坐直了身体,“前辈,关于我说错台词的错误,我觉得有两个原因。”

    戚寒洲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坐在教室,他往后一靠,甩开这种过于严肃的感觉,“什么原因?”

    奚琢举起一根手指,“第一,我词背的不牢固。”

    戚寒洲道:“第二个?”

    奚琢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我意志不坚定……”

    戚寒洲看着他,“还有?”

    奚琢点点头,语气认真,“我不太受得了近距离接触前辈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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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总结地差不多,应该没其他的了,重新拿起笔,“大概就是这些。”

    “……”

    “前两条总结地挺[jing]准,后一条有点问题。”戚寒洲没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到底没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味,“我的脸怎么了?”

    说这话时他脸上带着平[ri]里最常挂在脸上的笑,头顶的灯光给他的眼睛添了一点暖[se]调,奚琢没被灯光骗过,依旧看得出这笑容不太真。

    至少眼睛没笑。

    笔尖在笔记本厚厚的纸上按了按,印下两个小黑点,奚琢看着戚寒洲的眼睛,道,“不知道,可能是太好看了?”,他正经地分析,“今天我就是一看见你的眼睛才说错台词的……”

    说完,他忽然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有点古怪,[yu]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我没有其他意思。”

    戚寒洲一眼就能看出他脸上的惊慌,“不习惯和人对视?”

    奚琢摇头,“也不是,以前不这样。”

    他看了眼戚寒洲的眼睛,觉得现在看好像也没事,“可能是离得太近了。”

    戚寒洲没出声,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前面那点莫名其妙的耐心耗尽了,在想怎么才能安心睡觉。

    奚琢却突然想起他的粥还在锅里,忙起身去揭锅盖,开盖的瞬间,米香味四处流散,很快充溢整个空间。

    他取了个小碗,舀粥时停下来偏头看了眼,看见戚寒洲起身去倒水,想了想,还是舀了两碗,稳稳当当放在桌上。

    戚寒洲一过来,就看见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没问,奚琢先开[kou]了,“我看前辈的快餐袋子还没拆,应该还没吃过东西,而且”,他顿了下,还是道,“晚上吃那个不太好,不介意的话,喝点粥吧?”

    盛粥的碗到了手边,距离近了,香气就更加浓郁,直挺挺往人鼻腔里窜,除去香味,颜[se]也亮,黄灿灿的,热气腾腾地往外冒。

    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么久没吃东西,胃已经在隐隐作痛,戚寒洲最终没拒绝,“谢谢。”

    刚出锅的粥,还烫的厉害,奚琢放在一边凉着,等待的期间,心思又回到刚才说起的“练习”上。

    “前辈,你说我怎么纠正呢?”他搓搓脸,叹气,“明天不能再出错了。”

    戚寒洲看他一眼,又看看手边的粥,“你刚才不是很饿吗?”

    奚琢毫不犹豫道,“是很饿,但练习比较重要。”

    倒是认真。戚寒洲垂眸看碗里的粥,勺子拨弄了一下,出声,“那就练练吧”,他抬头,看向奚琢,“下午那一场,再来一次。”

    有这样的机会,奚琢难以拒绝,他站起身,有点期待地问,“去沙发上吗?”

    戚寒洲没应声,自己过去沙发上坐下,抱臂看他,“过来吧。”

    话音刚落,奚琢就跑过来了,他在一边坐下,闭着眼睛找了找感觉,小声说了句冒犯了,然后靠近了,两个人便肩膀抵着肩膀,还原了戏里的状态。

    戚寒洲感受到身旁贴上的热源,微垂眸,看见奚琢脸上全然换上了戏里的那副神态,除去打扮不同,完全就是那个沈云集了。

    入戏很快,他想起了点什么,但很快专下心来,去饰演或者说成为那个冷冰冰的剑客。

    奚琢的眼睛亮晶晶地,偏头看着他,兴奋道,“大侠,不如我们以后一起闯[dang]江湖吧?”

    戚寒洲侧目看他,那双浅[se]的眼睛像是含着冰雪,此刻却似乎是因为这句莫名的话化开了些。

    夜[se]深深,都被尽数隔在窗外,室内的灯光好像太明亮了。

    奚琢盯着戚寒洲,暖[se]的光下面,整个人也被光晕染,这次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眼睛牵引住视线。

    台词就在嘴边,他想着无论如何这次是绝对要说对的,鼓足了劲头,再一张[kou],却只剩沉默。

    “……”

    刚刚铺垫好的情绪这会儿没了用处,词这次倒是没说错,是直接卡了。

    奚琢有点泄气地挪开,“太奇怪了,怎么就是不行呢。”

    他想起自己私下里一个人练的时候,先不说情绪饱满问题,至少流畅度是可以保障的,但现在,这一点显然也无法正常发挥。

    戚寒洲没说话,他自己演戏的时候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困扰,但能懂这种郁闷的心情,难得地,他开[kou]安慰了句,“不是大事,多练练就行。”

    奚琢闻言,抬头看他一眼,眼睛亮了亮,叫他一声,“前辈。”

    戚寒洲预感不好,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对方说,“能和你一起练吗?”

    那眼神太过热切,他低头喝了[kou]粥,移开视线,拒绝的话就在嘴边,突然说不出来了。

    奚琢看他喝了一[kou]后不动了,以为粥还烫着,忙问,“怎么了?太烫了吗?”

    粥凉了一会儿,是正好合适的温度,温温热,喝下去暖胃,刚才胃里传来的不适感瞬间减轻了不少,米粒软糯香甜,香味入[kou]即发,戚寒洲上次喝到这样合胃[kou]的粥……

    他记不太清,总之该是很久之前。

    于是拒绝的话在嘴边生生转了个弯给咽了回去,他[chou]了纸巾,沾沾嘴角,抬头看着奚琢,鬼使神差地,开[kou]问他,“报酬呢?”

    奚琢差点要敲自己的脑袋了。

    刚才太着急,没能想到这一茬,对面坐着的可是影帝,要占用人家时间,报酬什么的肯定不能少。

    这样想着,他迟疑着开[kou],“前辈,可能有点冒昧,但是,我能问一下你的片酬是多少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奚琢掏出手机,已经翻到和戚寒洲的微信聊天界面,闻言,疑惑地看他一眼,“前辈刚刚说要报酬,我就想问问前辈的薪酬是什么水准,看看我能不能支付的起。”

    戚寒洲一时不知道作何回答,皱着眉头开[kou],“你觉得我说的报酬是钱?”

    “嗯嗯”,奚琢点点头,说完又单纯地问了句,“一般谈报酬不都是说钱吗?”

    这个逻辑没错,戚寒洲无法反驳,过会儿,开[kou],“不用钱。”

    奚琢正在看自己还有多少钱,闻言抬头,眼神明亮,“那是免费的吗?”

    “……”

    戚寒洲捞起勺子,修长手指点点瓷勺柄,意味明显。

    奚琢看看他,再低头看看勺子,最后看看粥,恍然大悟,但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视线来回移动了几次,最终落在戚寒洲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迟疑道,

    “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