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易城披上衣服,转身下楼,一路狂飙到机场。
凌晨的机场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小片区域开了灯,行走其中像是穿行在阴暗诡谲的异世界,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易城在已经关闭多时的登机口前找到了叶白钧,他正定定地望着在信号灯指示下开往预定轨道航线的钢铁巨兽。
易城松了口气:“阿姨登机了?”
叶白钧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
易城心里咯噔一下,听见他说,“没有。她跑了。”
叶母一路装的乖巧,直到快登机的时候非说自己想喝水,指使叶白钧跑到两三百米外的热水点打水,等叶白钧再回来,叶母已经连人带行李消失不见,检票的空姐说没见过她。
叶母跑了。
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曾经的慈母面目全非,她失足深陷泥潭,还要将自己曾经一心呵护的爱子也拖下去陪自己。
“没事。”叶白钧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的手掌带着珍重和心疼,按在他的后脑,好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知道她在哪里,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剩下的交给我。”
叶白钧抬头,看他。这件事,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易城却不再多说,只带着叶白钧上了车,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路上易城打了几个电话,得到了想要的地址。
载着两人的车长驱直入一片高档别墅区,停在最边缘的一栋楼门前。
屋里灯火通明,显然主人在家。
仰头一看,二楼主卧和一楼客卧都亮着灯。
易城冷笑一声,上去按响了门铃。
“你你你怎么来了。”易培原本就对这个弟弟有不小的心理阴影,这会更加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开门。”易城的脸色堪称有史以来最难看。
他这个好哥哥肯定是以为自己要签叶白钧,想把人名声弄臭给自己添堵——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叶白钧有这一遭,确实同他脱不了干系。
易培那么点求生欲左冲右撞,在他不甚聪明的脑瓜子里找不着行得通的路子,反而开掘出了一点王八特质,头一缩,关了门禁通话。
叶白钧听见易城在夜色里“哈”了一声。
又冷又狠。
然后那个高大的人影后退两步,简单活动了两下,抬起了一条大长腿——
“哐!”价格昂贵的别墅防盗门发出一声巨响。
门框纹丝不动。
……质量挺好。
易城扭头去后备箱拿出来一根棒球棍,找到地下室天井,挥棍砸下。
钢化玻璃在男人恐怖的巨力下粉碎。
二楼主卧探出来一个脑袋,看见易城丢开棒球棍,准备从地下室进来。
“你别——”直觉告诉他,今天要是不乖乖给易城开门,他会死的恨惨,比如,从顿顿饱的易家私生子,变成海外某个顿顿都吃不饱的街头流浪者,“我来给你开门!”
五分钟后,叶白钧跟在易城身后,在一片灯火通明里,看见了本该已经坐上飞机的叶母。
易城微笑着走向自己的私生子哥哥,“咱们聊聊。”
然后拽着人的衣领进了旁边储藏间。
门的隔音很好,坐在沙发上的叶白钧母子听不见一点里面的动静。
叶白钧:“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自己遇人不淑,让我以后碰见赌鬼酒鬼都该绕道走,他们就是该杀千刀的。”
言犹在耳,母亲当时的表情都分毫毕现。
可几年的海外漂泊和赌足以吞噬一个正常人的心态甚至良心,当年眉梢都透着坚韧温婉的叶母,如今已经是另一副张牙舞爪的野兽模样,连好好和儿子说句话也做不到了。
“怎么?现在嫌弃你妈我是个赌鬼?当年我扛着赌债都能把房子留给你,你呢?就为了几十万就想把我送出国,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写稿子帮着你一起还债,你出国后那些讨债的人直接找到我学校,我拿学费给了他们,后来拼命赚钱写稿子打工,过了半个学期才回去继续上学。你后面也没法出门工作,那些赌债都是我还的,一个月三千,放学回家里你还会说我赚得太少。”
“十五岁体检,我比班上同学体重平均数还轻二十斤。”
“你一声不吭出国那天,卷走的是我为下个学期攒的学费。”
有些日子,咬牙过去之后,回头望去才知自己是从一个什么样的深渊爬出来的。
他的手腕上还有无数次那时试图自杀留下的痕迹,可每次看着血液流失,他又不甘心这样去死。
他活得这样艰难,却也还想继续活下去。
只是这些伤口没有和叶母展示的必要了。
一个已经化身恶魔的母亲,是会连亲子也一起吞噬的。
如果不是他找了雇佣兵帮忙、易城又及时赶到,叶母想要联合那几个越南人,绑了自己去做什么呢?
这答案,叶白钧甚至不敢想。
“你至少有间房子住吧?还有命在吧?你妈我呢!有了上顿没下顿!”
叶白钧:“如果你当年隐姓埋名踏踏实实,不会这样。”
“我能怎么办!我当时就是不甘心,试了一次,就一次!你不知道,我那一把就赚了二十万!我当时没有走,我心想我要是能再多赚一点,我就可以回国了!”
叶白钧至今还能回想起第一次听说母亲碰赌的心情。
像是腊月里被丢进河面冰洞里,彻骨惊心的冷。
他真是恨透了这个字。
储藏间的门打开,易城往后抹了一把被汗沾湿的额发,露出身后鼻青脸肿的易培。
“我的好哥哥古道热肠,说要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我们走吧,剩下的都交给他就行。”他冲叶白钧一笑,白牙森森,叫“古道热肠”的易培看得肉疼。
叶白钧没有动,用询问眼神看着他。
易城给了易培一个眼神,后者一个哆嗦,赶紧对叶母道:“我、我出一百万,你跟我签个合同,这辈子都不要回国了,不然我就把你送警察局,理由是联合越南犯罪集团贩卖人体器官。”
“我没有!”叶母尖叫。
易培只对着刀枪不入、怎么都能让自己吃亏的弟弟心虚,对着其他人毫不留情面,当下也狠了表情,在叶母身上找场子,“由不得你。签,你还有钱;不签,现在我就送你去蹲局子,正好你那些同伙还没审完,肯定把你招出来。”
叶母大惊失色,立即签了合同,由易培亲自开车送去机场,一路上还跟易城视频直播,直到看着载了叶母的飞机起飞。
晨曦,太阳从地平线下爬起,投射出第一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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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易城的“狂飙”指的是符合交通安全的速度
第44章 炮友
第二天是周六。
昨天太晚,叶白钧被易城载回家,休息一晚后准备早上就走,被正在做早餐的易城拦住。
“你去哪里?”他身上围着一件纯黑的围裙,袖口挽到小臂,又野又居家,语气有点不高兴,“昨天我就想问你,为什么最近躲着我?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知道一个人过去多危险吗?”
昨天他想明白了,最近联系不上人肯定是因为叶白钧在忙这个事情,可对方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跟自己这个男朋友讲?
“回寝室。”叶白钧不准备回答第二、三个问题,把视线从他身上撕下来,戴起一只口罩,伸手拉门。
没拉开。
顺着按住门的手一路往上,叶白钧看见易城认真看着自己,语气熟稔又自然,就好像自己是他的正牌男友一样,“回去做什么?寝室里吵吵闹闹休息不好,星期一早上我载你回校。”
叶白钧垂下眼睑,“太麻烦学长了,我还是回去吧。”
“咱们俩什么关系,你跟我谈麻烦?”
叶白钧巴掌大的脸藏在口罩后面,安静看着易城,易城分明从里面看见“咱们关系有这么亲近?”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