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暇道:“奴家从未见过族主真正开心快乐的样子,族主尝过无忧无虑的滋味吗?”
    拓跋珪双目射出缅怀的神色,悠然神往的道:“我当然曾经有过快乐的日子,那是和燕飞一起度过的。我们一起去打架,一起去偷柔然鬼的马,一起去冒险,那些日子真爽,既惊险又好玩,充满了笑声和欢乐,天不怕地不怕,从不去想明天。”
    楚无暇轻轻道:“所以燕飞一直是族主最要好的兄弟。”
    拓跋珪大生感触的道:“自从燕飞的娘伤重去世后,他便变了,变得沉默起来,郁郁寡欢,我开始不了解他,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亦出现分歧。我和他在边荒集重遇后,觉得他变得开朗了,但我和他的距离却似更远。但不论如何改变,他始终是我最好的兄弟和知己。如果失去了他,我会感到孤独。”
    楚无暇沉默下来。
    拓跋珪忽然道:“是否仍剩下一颗宁心丹呢?”
    楚无暇抗议的道:“族主……”
    拓跋珪打断她道:“不要说废话,我清楚你想说什么。快把宁心丹拿来。”
    楚无暇抱得他更紧了,用尽了力气,幽幽道:“有无暇陪你还不够吗?”
    拓跋珪淡然道:“这是非常时期,我必须保持最颠峰的状态,不容有失。”
    接着双目精光电闪,沉声道:“为了彻底击垮慕容垂,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卷四十三 第二章 进占建康
    大江上处处都是北府兵的战船,或巡弋河域,或泊往石头城,到处飘扬着刘裕和北府兵的旗帜。
    北府军从水陆两路进入建康区,占领各战略要点和大小城池,扼守御道,不到半个时辰,南方的诸城之首已在北府兵绝对的控制下。
    此时刘裕将会乘船从大码头区到达建康的消息广传开去,在民众的自发下,加上帮会领袖王元德、辛扈兴、童厚之等推波助澜,数以万计的民众拥往大码头区,欢迎他们心中真命天子的来临。可是前往迎接刘裕的高门大族却是寥寥可数,王弘、郗僧施和朱龄石等努力发动下,肯来迎接刘裕的仍不到百人,可见高门大族对刘裕猜疑甚重,歧见极深。
    入城仪式由刘穆之一手策划,思虑周密,对建康高门的反应早在算中。对刘裕来说,民众的支持最重要,至于高门大族,则可用政治手段来解决。
    刘裕最希望是抵达建康,立即驱马直奔乌衣巷,但在刘穆之的劝说下,却不得不正视现实的形势,以大局为重。
    刘裕在燕飞、屠奉三、宋悲风、孔靖和北府兵将领何无忌、魏泳之等簇拥下,于大码头区登岸,在群众雷动的喝采欢呼声中,他独自登上临时架设的高台,向群众讲话。
    这篇讲辞由刘穆之一手包办,首先痛数桓玄的罪状,阐明拥戴司马德宗复位的决心,同时表达了继续采用谢安镇之以静的政策,改革桓玄的劣政。
    今回当权者与民众直接的对话,是晋室开国以来破题儿第一遭,登时赢得震动建康的热烈欢呼,更赢得民众的心。
    然后刘裕在群众夹道欢迎里,举行进入台城的仪式。军容鼎盛的北府兵向建康所有人展示他们严格的纪律、训练的精良,也镇苦了对刘裕持不同看法的高门权贵。
    甫入台城,刘裕立即换上便服,在燕飞、屠奉三和宋悲风的陪伴下,从侧门离开,乘船由水路赶赴谢家。
    谢家早得知会,由谢道韫率家中上下人等在码头处恭候,却不见谢混,显示他对刘裕仍存敌意。
    谢道缰精神看来不错,施礼问好后,谢道韫平静的道:“小裕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安公和你玄帅对你的期望。”
    燕飞和屠奉三交换个眼色,均感不妙,谢道韫止水不波的神态,在这举城欢腾的情况下反是异常的,显示谢道韫正努力压制情绪,又或她早感哀莫大于心死,故能保持平静的心境。
    刘裕的心早已飞到谢钟秀那里去,并没有察觉谢道韫异样的情况,道:“小裕之有今天,全赖安公和玄帅的提携。嘿!孙小姐她……”随谢道韫来迎的谢家诸人,包括梁定都等护院,人人露出黯然神色,今宋悲风也察觉不妙处。
    刘裕色变道:“孙小姐她……”
    谢道韫垂首道:“钟秀她听到小裕会来的消息后,一直哭个不休。”
    接着目光投往宋悲风,道:“请宋叔代我招呼燕公子和屠当家,到忘官轩喝口热茶。”
    然后向刘裕道:“小裕请随我来!”
    刘裕紧随谢道韫身后,进入南园,他一颗心全系在谢钟秀身上,对园内动人的冬景,视如不见。
    这是他第二次踏足此园,心情却与上回有天渊之别,不只是不像上次般偷偷摸摸,今次是光明正大,且他亦成了建康最有权势的人,跺一下脚便可令南方震动,更因他现在面对的是可决定他幸福不可测知的未来。
    不论他现在变成了谁,不管他手中掌握多么大的权力,对他来说,他仍是上回到这裹来的那个刘裕,在感情上他依然脆弱,容易被伤害。
    爱怜之意从深心处狂涌而起,只要谢钟秀恢复健康,他会在下半生尽心尽力的爱护她,令她快乐。
    谢道韫步伐转缓,低声道:“小裕到我身旁来。”
    刘裕的心像被狠狠鞭打了一记重的,生出不祥的感觉。赶到谢道韫身旁,和她并肩走林木夹道的碎石路上。
    谢道韫没有朝他瞧去,轻轻道:“小裕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吗?”
    刘裕不祥的感觉更强烈了,道:“孙小姐她……”谢道韫打断他叹道:“我正是怕你这个样子。有生必有死,生死是人伦之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晓得死后的天地,不是我们最憧憬和渴望的归宿之处呢?小裕你已成为南方汉人的唯一希望,你要当仁不让的肩负起这个重担子,如此才不会有负安公和小玄对你的期望,也不会令我和钟秀失望。”
    刘裕色变止步。
    谢道韫多走两步,然回过头来凝视着他,脸容透出神圣的光泽,轻柔的道:“钟秀拒绝你,正因她把己身的幸福视为次要。一直以来,她最崇拜她的爹,而你正是延续她爹梦想的人,所以她揭破了你和淡真的私奔,更置自身的终生幸福不顾,就是希望她爹统一天下的理想能有实现的一天。高门大族的人都明白自己的处境,谢家的女儿更清楚自己的位置。如果她和你的恋情传了出去,将彻底摧毁建康世族对你的信任。钟秀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大局,为此她亦付出了最沉痛和惨重的代价。”
    刘裕听得热泪盈眶,道:“我要见孙小姐,她……”谢道韫道:“她哭得支持不住,睡了过去。唉!让她睡足精神,然后再由你给她一个惊喜,希望老天见怜。”
    刘裕毫不掩饰的以衣袖揩拭挂在脸上的热泪,稍觉安心,道:“孙小姐定会不药而愈的。”
    谢道韫双目射出无奈感慨的神色,道:“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愿。自安公过世后,我们谢家子弟面对的是连串的苦难和死亡,感觉已开始麻木了。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小裕你定要坚强起来,钟秀若要走,便让她走得安乐平静,充满希望。”
    刘裕剧震无语。
    谢道韫满怀感触的道:“钟秀对淡真之死始终不能释怀,认为自己须负上最大的责任,这是没有人能解开的死结,包括小裕你在内。有时我会想,与其让钟秀终生背负着这沉痛的歉疚,不如让她早日解脱,离苦得乐。如果小裕你真的爱护钟秀,该明白我说这番话的含意。”
    刘裕的热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
    谢道韫转过身去,背着他柔声道:“抹干你的泪,小玄去前仍是谈笑自若,因为他早看破生死事属等闲,根本没有值得害怕或悲伤之处。小裕随我来吧!”
    燕飞、屠奉三和宋悲风在忘官轩内席地而坐,由一个小婢伺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