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清看着刘裕不停地把菜肴夹到她的碗内,致堆积如小山,笑道:“文清怎吃得了这么多?”
    刘裕微笑道:“为了我们的将来,文清必须多吃点,孩子方会肥肥白白,甫出世立成壮丁。”
    江文清不胜羞喜的白他一眼,道:“真夸大!大人今晚的心情很好哩!”
    刘裕点头道:“我今天的心情的确很好,因为我对如何治理国家,开始有点头绪,全赖穆之为我筹谋运策。坦白说,我一向对穷酸儒生没有多大好感,但穆之却令我这个看法彻底改变过来。很奇怪,他比我这个短视的粗人更讲实效,不会空谈什么先王之道、仁义道德,甚对我的脾性。”
    江文清道:“穆之确是个很特别的人,裕郎须好好待他。”
    此时手下来报,蒯恩到了石头城,正在外堂等候。
    刘裕喜出望外,心忖又会来得这么快的,他原本以为没有十天八天时间,蒯恩仍没法应召而回。
    江文清欣然道:“小恩竟回来了,大人还不立即去见他。”
    刘裕连忙起身,移过去亲了江文清的脸蛋,又摸摸她微隆的小腹,这才到外堂去。
    蒯恩见他进来,从地席跳起来,神情激动,下跪道:“蒯恩向统领大人请安问好。”
    刘裕抢前把他扶起来,抓着他双臂,道:“小恩你做得很好!不!是非常的好!立下大功。”
    蒯恩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颤抖着声音,显示他仍处于激动的情绪里,道:“全赖统领大人的训诲和提携,小恩怎敢居功。”
    刘裕偕他到一角坐下,说出心中的疑惑道:“你怎会来得这么快呢?”
    蒯恩道:“大人急讯传来,属下刚好在无锡接收阴奇将军的粮资,立即快马赶来。属下已依大人指示,把军符和任命文书交予阴将军,并向他详细交待会稽等地的情况。”
    若要在现时军中找出他最信任的人,蒯恩和阴奇肯定居于榜首,比魏泳之、何无忌、彭中等更得他信任。
    刘裕道:“乱区现今情况如何?”
    蒯恩道:“天师军已烟消云散。属下依穆之先生的指示,一方面宣称孙恩已葬身怒海,同时把徐道覆和张永的首级,挂在会稽城东门外示众三天;另一方面则依穆之先生的吩咐,推行安民之策,豁免当地民众田税半年,修补各地城池,又趁机把参与叛乱的各地豪强的土地收归国有,再公平分发与当地农户,这场由孙恩惹起的大祸,该已告一段落。”
    刘裕暗叫惭愧,刘穆之曾向他提及这些收拾天师军遗下的烂摊子的方法,可是自己的心神全放在如何杀死桓玄一事上,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到此时蒯恩提起,方记起来。
    幸好有刘穆之这个能总揽全局,钜细无遗的智者为他效力,否则自己定会弄个一塌糊涂,乱上加乱。
    同时又想到刘穆之屡次强调,自己必须以强而有力的手腕统治南方,天师军之乱的善后工作,正为刘穆之说的话作出最佳的说明。因为会稽诸城所有反对的势力,均被他连根拔起了,所以推行利民之策全无阻力,水到渠成,取得骄人的成果。
    他同时生出戒惧之心,试想如果自己是只求私利的独裁者,不论目下如何剥削压逼蚁民,一时间老百姓们亦只有屈从的份儿,而没有反抗之力。当然!到民不聊生,民众感到纵死而无大害,自然是动乱丛生。可是若推行的是安民利民之策,人民只会感激而不会造反,效果是截然不同。
    他刘裕定要时常警惕自己,绝不可作伤民之举,民众的福祉,就在他一念之间,他怎可不诚惶诚恐,事事三思而后行,谨慎律己。
    刘穆之最高明之处,是借着平定天师军之乱把土地作重新的分配,平息了天师军祸起的源头。这种切合形势,因势施政的手法,是他须好好学习的。
    蒯恩又道:“不知大人急召属下回来,有什么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呢?只要大人吩咐下来,属下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裕想起当日侯亮生自尽身亡,蒯恩到建康来报讯,傍惶无依的情形,比对起蒯恩成为北府兵中举足轻重的猛将,联想起自己回到建康,走投无路,不得不和司马道子妥协的处境,一时百感交集。
    道:“没有这般严重,我召你回来,是要你代我坐镇建康,好让我能抽身去对付桓玄。”
    蒯恩吃了一惊,道:“如此大任,属下恐难担当。”
    刘裕笑道:“坦白说,对政治我是外行,恐怕比你更没头绪。幸好政治方面有穆之负责,你只要牢牢掌握兵权,守稳石头城,谁敢造反,就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歼灭,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现今建康仍处于军管之下,你只要约束手下,理好建康的治安便成。”
    又道:一待会我们找穆之先生来商量,趁机授予你一个名实相符的职位,让你更容易管治建康。”
    蒯恩仍是惴惴不安,道:“可是建康的高门……”
    刘裕截断他微笑道:“有我刘裕作你的后盾,小恩有什么好害怕的?建康高门中支持我们者比比皆是,若有人敢来捣乱,我们便要他们吃不完兜着走,兵权在谁的手上,便由谁来主事。再配合穆之先生圆熟的政治手段,小恩你肯定不会出问题。”
    蒯恩这才稍为放心,连忙谢恩。
    刘裕沉吟道:“我会让小恩见几个人,让他们清楚我的心意,至于我们军内,我却丝毫不担心,因为人人清楚你立下的功劳。”
    蒯恩欲言又止。
    刘裕讶道:“小恩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蒯恩两眼微红,道:“属下希望能为侯先生雪恨。”
    刘裕苦笑道:“我正要赖你为我稳着建康,你怎可随我去讨伐桓玄?”
    蒯恩道:“属下怎敢违背大人的命令?属下只希望晓得害死侯先生的妖女是谁。”
    刘裕这才晓得误会了他的意思,又大感头痛,难道告诉他当日他和屠奉三口中的妖女是任青媞?
    只好道:“那时我们所知不详,故而有此猜测,怀疑是有人泄露消息,岂知纯属误会。说到底罪魁祸首仍是桓玄,为了大局着想,我们不该再追究其它人。”
    事实上他自己亦不满意自己这番搪塞的说辞,但有什么办法呢?一时间他的确无法编出更有说服力的故事。
    蒯恩现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刘裕拍拍他肩头,道:“我是为小恩你着想,此事牵涉到江湖一个神秘的门派,但他们的头子已与燕飞达成协议,在关键时刻脱离桓玄,导致桓玄逃离建康。好好的干,只要能令南方的民众安居乐业,衣食丰足,小恩便报答了侯先生的恩情。”
    蒯恩终露出信任的神色,道:“一切遵从大人的指示。”
    刘裕暗叹一口气。
    想起以前闯荡江湖时,大家肝胆相照的日子,此刻份外有感触。
    自和任青媞扯上关系后,自己便为她左瞒右瞒,直到此刻,他刘裕成为建康的当权者,仍要为她向蒯恩说谎,把责任推到魔门处去。幸好蒯恩没有寻根究柢,否则他将被逼满口谎言。
    希望真相永不会被揭破,否则真不知如何向眼前的心腹大将交代。
    高彦直闯尹清雅闺房,嚷道:“好消息!好消息!今回功成利达哩!”
    正伺候尹清雅的婢女早对他类似的行为见怪不怪,不待尹清雅吩咐,连忙施礼告退。
    尹清雅皱眉道:“你这小子又发疯了。”
    高彦神气的在另一边坐下,道:“好消息一,是毛修之那家伙攻下白帝城,兵胁江陵,令奸贼桓玄吓得屁滚尿流,弄脏了裤档。哈!形容得多么传神。”
    尹清雅“噗哧”笑起来,横他一眼骂道:“狗嘴长不出象牙来,信你的肯定是傻瓜!唉!不过我小白雁肯定不比傻瓜好多少,否则怎会给你这小子缠上。”
    高彦嬉皮笑脸的道:“什么都好。听着哩!好消息二,是我们的统领大人已委任我们的赌仙出任两湖的头号官儿,同时把两湖帮收编为北府兵,且由老程决定如何论功行赏,若有帮中兄弟不想当官或当兵,悉随其意。哈!这该算是皇恩浩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