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梧俞吃了憋,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又被地上的人引了视线。
    司故渊已同玄鹤一样蹲下来,他盯着那些黑雾,在某一刻伸了手,指间灵力流出,牵引着那些邪祟从那弟子身上汇聚而来。不过片刻,他手心便聚了一团浓黑的稠雾。
    下一瞬,他只一捏合,那团黑雾便散了个干干净净。而那些裹藏在黑雾里的东西,终于得见光亮。
    “灵、灵识!”有弟子惊叫出声。
    谢梧俞也变了脸色。
    灵识谁都有,可出现在此,一个阵中,还是一个诡怪又满是邪祟的阵,换了谁也不会觉得这是好事。
    寻常灵识好好的附在人身上,分一缕出去办点什么事,也会如数收回来,断不会轻易就舍了灵识。
    况且……这些灵识也太奇怪了。
    “这些灵识的气息,怎么……又乱又碎的?”
    说话的弟子也有些犹豫,因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些灵识并不完整是属于谁的,而是许多人的灵识混杂在一起。
    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些灵识太弱了,弱到就像是从原本完整的灵识上剜了一小块下来,再藏进这灵火里的。
    气息有强弱,这也是正常,可不同人的灵识都聚在一块,又都弱得几乎无法感知察觉,这便是极为不寻常了。
    人有贪嗔痴念,邪祟便生,若是所有的灵火里都有邪祟,便是所有的灵火里都有灵识。
    如若别的灵火里藏着的灵识也是这般,又乱又碎,那便是……便是有人将那些原本完整的灵识,当成药石一般碾碎、混合,又毫无章法地分开,塞进了这些灵火里。
    想通了这些,不只是近处的谢家人,连听见他们说话的其他人,神情也都一言难尽。
    而那弟子问完那话,医尘雪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竟有几分凌厉,似是不悦。
    那弟子瞬间噤了声。这下,其他人也瞧出来气氛有些不对了。
    “你们识得这些灵识?”
    谢梧俞不知其中牵扯,便也无所谓顾忌不顾忌,问了心中猜想。
    医尘雪转眸看他,默了会儿才答:“算是……有些渊源吧。”
    司兰卿自不必说,医尘雪亲看过她的命格,又同司故渊一道去给她送了丧,其间渊源不是一星半点。陈宣与陈云舟也是一样。
    至于花槐城的那些,他们或许一个名字也叫不出来,但他们都见过那场灾难,也见过那株华盖如云的槐树。
    还有认不出的,也许是别处来的,也许就是故人庄死去的那些。
    可不管是谁,陈司两家也好,花槐城也罢,素不相识的故人庄也好,他们的灵识都不该被困缚在此。
    医尘雪下意识攥紧了手,反应过来什么后又松了手指,偏了眸光去看别的地方,视线正巧与司故渊相撞。
    司故渊拧着眉,像是已经看了他很久。
    大抵是出于心虚,医尘雪将手往后藏了藏。他无法确定,司故渊有没有看见他方才的动作。
    那动作别人看了倒没什么,可若是换了司故渊,一眼便能瞧出来那是握剑的动作。
    但医尘雪手里并没有剑,那只是在见了这些被困缚的灵识后,想斩断这些困缚,而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你别这么看我……”医尘雪终于经不住这样长久的盯视,先垂了眸子。
    他已经几乎能断定,司故渊不但看见了他那下意识的举动,连他转眸时的失落都瞧得一清二楚。
    可司兰卿的灵识在这里,心里最不好受的人便是司故渊,若是要司故渊反过来安慰他,又算是怎么回事?
    司故渊却没说话,只直起身,手往虚空一握。下一刻,那柄楔进地面的寒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长剑归主,原先筑起的屏障瞬间便消退下去,被庇护的各家仙门又只得自己靠灵力撑着。
    他们不知收剑的人要做什么,但也没人好意思问。
    司故渊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剑柄推至医尘雪手中,又将手掌覆在医尘雪手上,同他一起握住了剑。
    “做什么……”医尘雪眨了几下眼,有些懵。
    司故渊却已挪了步子,到了他的右后方,甚至不用往后靠,他的肩背就已经贴上司故渊的胸膛了。
    “我做你的剑。”低冷的声音响在耳侧,平静又炙烈。
    话音落下的一瞬,剑尖划出利落的弧度,凛冽剑气扫起袍摆,直劈向前。
    剑气所过之处,灵火骤灭,邪祟皆散。
    作者有话说:
    orz继续跪
    第88章 残魂
    不光是邪祟, 就连明堂中央的那尊石像,也被拦腰斜劈出一道碎痕。
    下一刻,沿着那道碎痕, 更多裂痕密密麻麻往上铺开去,一直延伸到了左眼。
    “好生厉害的剑气。”
    有弟子忍不住感叹。
    裴家弟子:“……”
    也不看看是谁。
    还没等众人从这一剑中缓过神来,想清楚东芜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剑修, 阵内不知为何又突然起了强风,比先前甬道内的竟还要劣,像是裹挟着盛张的怒意,翻山倒海地铺压过来。即便是仙门领头的那几位,也被逼得睁不开眼。
    “这又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这阵内的杀招——”
    那弟子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毫无预兆地没了声音。
    不只是他, 别的弟子说话的没说话的,一瞬间都安静了。
    因为他们在灵力护体之时,得以睁开眼, 看见了那烈风的源头。
    是一个人……
    那人立于明堂显眼之处, 素白衣袍翻飞,身上罩着一层很浅的金光, 像是天光穿透云雾漏下来,薄薄一层打在他身上,又亮又柔和。
    只这么看去, 便是个温温无害的慈悲模样。
    但偏是从他那里,极为浓郁的灵力千丝万缕地流散开去,而那些离了灵火遮掩的邪祟,原是攀附在各家仙门所筑的屏障上, 企图破开屏障进来, 此刻却如惊弓之鸟, 疯狂逃窜。
    然而,灵力溢满整个明堂,邪祟无所遁形,疠风所过之处,邪祟顷刻便灰飞烟灭。
    不多时,整座明堂内,邪祟的气息一丝不剩……
    既做得了裴家的客卿,来头自不会小,众人心中也清楚这一点。但眼前这番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傻眼了。
    不只是因为邪祟消失殆尽,还因为他们都没瞎,都看见了玄鹤身后很高的一道虚影。
    那虚影面容与玄鹤虽不同,却也是一副温润清俊的慈悲相,周身气韵与玄鹤也相差无几,身边环绕着薄云轻雾,像是山中走来的仙客。
    一身素白衣袍,长袖拂过山岚,便是风起云涌。
    那虚影略略一抬眸,眸光扫过众人,便又垂了眼。
    他们定然是同一人。这个念头划过所有人的脑海。
    元衡即便早已知道,可在亲眼见到那张脸时,他还是怔在原地,酸意在一瞬间漫上来,他抬袖,趁着旁人注意不到时,低头抹了下脸。
    邪祟消散,各家仙门也就无需再撑着屏障,温常手上的灵力在一瞬间灭了下去,眼中的震惊比任何人都更甚。
    “为何……他会同先前庙宇里的石像长得那么像?”
    问出这话的弟子尚且留了一丝余地。只是“长得像”,而非是就是同一人。
    因为他们便是从那庙宇落到阵中来的,他们在那庙宇中都做了同一件事,便是拜了里面的那尊石像。
    而那尊石像,人人都知刻的是傀师的祖师爷明无镜。
    那弟子所问,无人敢答。
    说是长得像,不过是个自我安慰的说法。
    傀师一脉,专驱邪祟,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的内驱除这么多邪祟的,满东芜找不出几个人来。即便是受过祖师爷亲徒教导的白下门门主,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到。
    而温常确实做不到。也因为无法做到,他才更加确信,站在那里的人是谁。
    “他是……明、明无镜吗……”有人极为小声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