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喜欢台湾呀。」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抚了抚晓媚的头发。她微微瞇着眼睛,安然的接受阿华的温柔。
    「最近有回家吗?你爸妈来看过你吗?」
    晓媚摇摇头,笑。「你来看我就好了呀。」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精通命理的父母,一排出晓媚的命底带着极其凶恶的煞星,从小就对她不甚爱惜。后来她底下的弟弟出过车祸的意外——虽然只是脱臼--他还是立刻将刚上国中的晓媚送去明德住校。
    几乎没有什么理由的,晓媚就为了她的出生,背负了被家庭放逐的原罪。
    「呵呵…起码他们供我吃住无虞,也让我很自由嘛。而且…我也想过,那个穷凶恶极的煞星,说不定就是你唷。」她笑瞇了眼睛,「那么,我会感谢我的命运。」
    牵着她的手,在溶溶月色下,横过公园的拱桥。天上的月明,凝视着桥下的明月。
    就像他凝视着晓媚般的专注。
    「认识我…对你来说,实在不是件好事。」
    「就是说嘛,」仰头看着天上如飞的月霓,「偏偏在国三的时候遇到,害我没考上高中。」
    是的。和今夜相同,也是个饱含水气的月冕之夜。
    异常者不知用怎样的办法,逃出了严密的医院。主治大夫来向他彙报,自责的要去追捕。
    刚好被公事烦得紧的华,看了看他们携带的枪枝药物。
    「我也去。」
    「这种小事…」主治大夫想劝阻,但是华只是拿起枪,微微一笑。
    然后,在并不浓密的台北郊区森林,猎捕。
    清凉的夜风让他原本烦躁的心情沈静下来,狩猎的兴奋,激荡着他的血液。
    他是第一个发现异常者的人。为了自己高超的猎捕本能,几乎想要拍拍手。
    异常者抓着个小女孩。在他掌握中的她,伤痕累累,衣衫都破烂不堪,看起来要被撕碎了。
    很好…抓好你的猎物…这样我才能瞄准你,给你致命的一击。
    但是华向来引以为傲的枪法,却没打中异常者。
    异常者嚎叫着,被弹开了一尺开外,胸口有着烧炙过的痕迹。那小女孩手足无措的坐在地上,左手还有未放尽的静电啪啦啦的响。
    有趣。那孩子…那孩子有我们的血缘。在大战的时候,只方都在这里留下遗传因子,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产生这么强大的后代。
    只是强大的能力却被理性和知识禁锢在严格的潜意识里,只要凿出一个小孔…像是水坝底一个穿透的小孔…
    像是这个样子。他引发了小女孩的能力。
    汹涌的能力奔流出来,还不会控制的她,惊讶的朝着回扑的异常者一击…
    异常者只剩下无法复生的焦炭落地。
    他走过去,伸手扶起小女孩。她抬头望着华,没有预料中的眼泪。淡咖啡色的眼眸,淡咖啡色的发丝,在月冕的魔力下,分外的通透。让这样坦白的眼神,缓了两拍心跳。她小小的手,入掌绵软。
    「我…我杀了他?」
    「那是妖魔。你若不杀他,他会杀你呢。」
    她望着自己的手,还是没有眼泪。
    「我…我也是妖魔吗?」
    华微微笑着,「我不知道。」人类的血缘太混杂了,所以,他不知道是哪个部份发作。
    「不过,你还是人。」因为是人,所以拥有这种力量的结果,就是引来更多的异常者。
    异常者相信,吞噬有妖魔能力的人类,可以提升妖力。
    周遭有着许多的异常者在舔牙齿。
    「我姓路,单名一个华。」他指了指月亮落下的方向,「我从那边来的。如果你相信自己没有疯,也想保住命的话,明天,再来这里。」
    他笑,「我教你狩猎妖魔。」
    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奇怪。他怎舍得让晓媚不成熟的能力,去当诱发异常者的饵?
    但是还没爱上晓媚的他,的确这么做了。晓媚学得这么快,这么好,让他觉得非常骄傲。当晓媚孤身站在空旷的野外,那些异常者就像疯了般,扑了上来,她总是能成功的打败那些亮着牙齿的妖魔。
    而华和主治大夫就在外围围捕嗅到气味赶来的异常者。
    一切都很自然,若不是晓媚让个妖魔狠狠地啃噬去了大腿一块肉,华不会发现自己的情感。
    晓媚倒下的那瞬间,暗夜的一切,只剩下明暗的对比。晓媚腿上渗出的殷红,是唯一他看得到的颜色。
    再有能力…她也只是个脆弱的人类。其他的妖魔趁着她跌倒的时刻,一起飞扑过去。
    然后?几乎他没想起当时的景象。
    那次的狩猎完全没有活口。霎那间,所有的异常者都死亡殆尽,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紧紧抱住她,不敢探晓媚的气息。
    「别怕。」晓媚微弱的声音,「我还活着。」他发现自己的眼眶中渗出了鹹鹹的液体,像是传说中痛苦的眼泪般。
    「是泪水。你没流过泪?呵…恶之华…」她笑着,瞳孔分外的清澈,「我该怎么叫你?路西华?还是撒旦?」
    她知道了。
    「撒旦。我是第七代的撒旦。」
    晓媚点点头,「我的猜测对了。但是,我还是叫你阿华吧。」
    她没有惧怕的样子出现。像是一切都这么的自然。
    看着她的怡然,华的心里,有种异样的,飞升的情愫在滋生。只是看着她,就能够愉快,只是看着。
    她是个小孩子。虽然对於华来说,所有的人类都是还没长大就会死去的小孩。
    华像个正常的魔族或人类般,头一次,跌入了情网。而晓媚却也很平常的接受他,像是撒旦也和寻常人类男性没有两样。
    只有在两个人的初吻后,晓媚闷着声音说,「ㄟ…这样…会不会怀孕哪?」
    静了半晌,华发出轰然的笑声。
    「我…我怎么知道嘛!」红着脸,晓媚鼓着腮帮子,「谁知道魔族怎么交配…咳…我是说…繁衍后代…」
    「我们…我们魔族和人类,或是天人没有两样。都是经过婚配生育的。
    所以…」他拼命的忍住笑意,「接吻不会怀孕,相信我。」
    「天人?你是说神么?神也是婚配生子的?」
    揽着晓媚的腰,抬头看着星空中,通往天界的通道,「除了管理阶层用了僵硬的无性生殖外,天人也是婚配生子的。只是,你知道的,」
    华耸了耸肩,「天界的管理阶层自己不行,就认定生殖行为是种不好的行为。」
    晓媚狐疑的看着他。
    「不信?跟我去魔界看看就知道了。因为大战的时候,魔界战败了,所以战败国必须承担所有大战时的罪行。天界就比较乾净?哼哼…我不讳言,刚战败的时候,魔界的确很淒惨,奇怪的疾病横行,天灾,整个魔界都陷入恐怖的无政府状态。但是现在…」
    他的面容在月光下发着自信的光芒。「现在的魔界,比起颟顸的天界可强多了。我们控制住了疫情,扭转了天灾,统一整个魔界。天界不要的罪魂,我们收回来在地狱感化。晓媚,来我那里。你会知道,我这些年努力的成果。」
    就算天使来劝导,她也深深的信赖眼前的恶魔头子。
    但是她摇摇头,「我想念大学。想印证未央歌的生活。将来…如果将来…」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去,我就会来接你。」
    但是那个月夜后,华就因为魔界的叛变,回去粄平。将近半年,晓媚孤身和来袭的妖魔争斗。
    「整个国三下,都和那些五四三打架,没空唸书呢。害人家没考上高中。」晓媚翘了翘嘴巴。
    从背后抱住她,高她一个头的华,和她一起望着水面粼粼的月影。
    「对不起。」
    按紧他的手,晓媚闭上眼睛。生平第一个爱着她的人,即使是撒旦,她也觉得很高兴。
    「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若是你派了人来保护我,说不定,我会死得更快,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