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明卸下卷起的袖子，走到满月面前，从头到脚打量着她，看她穿着日常的睡衣，温声问：“怎么了？穿里面了？”
说着，手指去勾她的衣领，垂目往领口里面望，空荡的未着寸缕。
满月环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胸膛蹭了蹭，唉声叹气说：“来月经了，啊——好烦。”
那天短暂冷战过后，陆启明躺在沙发上冷静反思，后半夜抱着枕头回房间和满月道歉，随手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发箍，细瞧了半天，黑色的蕾丝兔耳朵，他大致猜到了一二。
陆启明笑着回抱住她，玩笑说：“也好，让我休息几天，天天做，要命的。”
满月倏地抬起头，仰着下巴瞪着陆启明：“年纪轻轻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虚的话。”她黑亮的眼睛一转，又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前不久做，老了没得做，况且你还比我老三岁呢。”
“……”陆启明被她彪悍的发言堵得哑口。
那晚他们虽然没有运动项目，但也没有早睡，相拥聊着彼此错过的这些年。
满月问起陆启明为什么会办养老院？
陆启明回忆着——手术后，他每天都在努力做康复，可手指还是黏连在一起用不上力，他整个人特别颓废。
大概过了半年，翁婷突然约他见面，借了人家的钱，他没办法再拒绝。
他们第一次平静地坐下来一起吃饭，却没有一点母子间的亲密。陆启明直截了当问翁婷找他什么事？翁婷比他还直接，要他还钱。翁婷说，既然他不想承认她这个妈，那他们现在就只存在债务关系。陆启明低下语气恳请她延迟些时间。翁婷当时说了很多尖酸刻薄的话刺激他，时间太久，他已经不记得了。
后来，翁婷提出一个方案，她想在东北这边做点生意，可她无暇经营。她出本钱，他来经营，挣钱先还债，再分利润。陆启明起先是拒绝的，说自己不会做生意。翁婷却说她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慢慢摸索。
翁婷当年有了本钱，缺乏渠道机会，她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蹭机会”，但那些男人看她是个女人，骨子里轻视她。小鱼小虾分一杯羹，挣大钱的机会根本不让她碰。
慢慢地，她找到了新路子，混进了富太太的圈子，也开始学着她们用名牌打扮自己。但她毕竟不是从一开始就富裕，由俭入奢的过程还是会习惯精打细算，身上唬人的行头都是在国外折扣店买的。这也让她发现了商机，代理了很多国际大牌，在国外以低价拿货，回国后在奥莱店卖高价。随着奥特莱斯在全国的扩张，她的生意越做越大，野心也逐渐膨胀。她请来国外设计师，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并与商场谈判，将自创品牌入驻名品区，让顾客误认为是高端奢侈品。
翁婷问陆启明想做什么的时候，他说办养老院吧。
一方面考虑到人口老龄化，未来这方面需求大。另一方面考虑到东北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留守在家的老人没人照顾，他想让每个老人晚年有家可依。
满月听完评价：“我觉得阿姨不是真的急着让你还钱，她是想帮你。”
道理陆启明当然懂，只是他们母子的关系冰冻太多年，没那么容易冰释前嫌，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化解。
就像他并不怪夏与和满月泄露他的秘密。如果夏与没说出去，他永远不会主动提起，也不会说自己为满月付出了多少，做了什么。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一旦说出口，就像在情感绑架、在邀功。
满月心疼地问他是不是那时候学会抽烟的。陆启明没回答，只说一切都过去了。
“你都这么可怜了，我还因为你不告诉我和你吵架，我太不是人了。不行，我得好好补偿你。”
满月自我反省后，给陆启明立下个补偿承诺，让他好好期待一下。
最近满月都在忙娇娇的葬礼，娇娇认识的小朋友不多，参加她葬礼的大多是殡仪馆里的叔叔阿姨，以及养老院的爷爷奶奶。
葬礼的场地不同于往常严肃庄重的黑白色调，按照娇娇的喜好，布置成了粉色的，像芭比的城堡。
娇娇躺在粉色泡纱围着的棺椁里，静静地闭上眼睛。主持人在耳边念着悼词，大家都在感受着生命的离去。
那场葬礼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没有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气氛。
娇娇和每一位参与过她人生的朋友笑着告别，她坦然地接受死亡，安慰妈妈不要因为她的离去而悲伤。
就像以前，她在殡仪馆的通道里安静地待着，妈妈忙碌着上班，她们没有真正地分离。
生与死只是在生活中错开空间的存在，她们并没有分开，只要妈妈还记得她，她就永远陪伴在妈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