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拨雪寻春 > 第59页
    除了工作关系,青藻平日与外界联系甚少,工作之外的人际交往更是屈指可数。思虑再三,决定先临时租房解决眼下的问题,后面的事情慢慢再做打算。
    青藻拨通了同事姜莉的电话,直接求助姜莉帮她张罗租房的事。
    护士长姜莉很热心,一通电话后就差不多搞定了租房事宜。根据钟振良的具体情况,医院同科室的同事很快帮青藻租到了城乡结合部的一处民居。青藻自然千恩万谢。
    搬家那天,青藻看着几个三轮车车主,将几件老旧的家具,一张陈旧的木板床,几只矮凳,和一些厨房必备的盆盆罐罐装上三轮车。
    看着几个人搬动那些满是灰尘的物件,仿佛是将一堆废墟中的幸存物搬离曾经弹火横飞的战场,而那些幸存的物件上,已辨不出多少昔日的英武或者使命,灰塌塌的样子冲淡了许多记忆想要沉落和存放的期许。看着那些被装上车的有待继续完成未尽的功能和使命的家具物件,青藻在恍忽间感慨万千,生活原来可以如此简单,完全不需要太多的物质辅助即可达成生存所需,一个人的一生,竟可以被浓缩、附着在如此简单有限的物品上存立世间,一个承载过男女主人公诸般敌意、无奈、怒火与冷漠的家,最终不过只是一些如此简单物件的组合。一个在数十年的时光里,在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原来根本没有可与时间和自然抗衡的东西,无论是刀光剑影还是河清海晏,都终将会被时光的尘埃掩埋。生命的形态以家的形式存立于世间,其实更像是命运之外的奇迹。青藻这样想着,几个三轮车主已将所有家当装车完毕。腾挪一空的房间,看上去极像时光留下的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带着嘲讽又无辜的表情,等待着下一个主人的入场或者另一番人间闹剧的上演。
    看着搬空的房子,感觉似乎是又一根连接着过往记忆的绳索被时间和现实扯断,青藻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释然,怅然间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充盈心间。
    一番乌烟瘴气的忙乱后,总算安顿下来。
    租住的民居是一间七八十年代的老土坯房,一排五间,都住了租房户。那时城镇正处于住房商品化的初级阶段,市区城镇郊区都还没有进入大兴土木的建设阶段,这样的民居有些是房主当初为看护承包的果园而建,房主应该是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小部分人,在别处建了更大的新居,便将这些老旧的烧柴灶的土坯房出租。那时候大家对基本生活设施的概念都还比较模糊,房东只提供基本的居住场所,院子里所有租户共用一个旱厕,厕所在那排东西向住房的东北角。
    住进了出租屋里,钟振良依然没有把购买商品房列为今后计划中的一个目标或选项,一是没钱,他有限的一点点积蓄,加上单位退给他之前交的住房押金,离买商品房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对于住房的问题,他似乎总有一种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乐观。只是,原本就孤灯残影的日子,又挪至他人的屋檐下,不免平添了几分凉意。
    褚林英的去世,对于钟振良就像一场突然失去目标的赌局,负气与落寞都像断了线的风筝,随意跌落在一些荒野树杈的枝头,虽然醒目却无人问津。而记忆,却像因雨水的造访而获得了意外水分的叶片,繁繁覆覆地生长并舒展开来,仿佛要与他之前简单苍白的沉默作对一样,那些记忆的枝蔓无孔不入,在所有斑驳而寂寥的墙体上垂挂飘摇,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招摇着它们生命力的强盛。钟振良除了每天简单潦草地对付一下自己的一日三餐,余下的时光,便像个征战归来的战士一样和这些争先恐后出现在脑海的记忆相处。他渐渐习惯了慢慢地检视它们,辨认它们,然后默默留下它们,接受它们喧闹张扬或静默无声的存在。有时,钟振良看着它们在房间里闹腾,有时,他也参与它们的排练,随它们一起走进许多起初陌生,随后就释然熟稔的地方。他有时会很得意自己这种隐秘而荒诞的自由。这份旁人无法干涉更无法控制的自由,让他有机会悄然无声地按照自己想要的顺序,在已知或未知的,清晰或模糊的场景中重走一遍。
    在每天的独处中,钟振良任由自己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反复在充斥着这些记忆影像的时空中游走。孤独,仿佛是钟振良与生俱来的宿命。从最初的在深山荒野外跋涉的孤独,到被利用而又甘愿拯救他人的孤独,有婚姻却没有交流的孤独,被误解有婚外性伴侣的孤独,对钟振良而言,他的孤独似乎是无法简单地仅仅用承受去定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