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太玄宗,师伯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和她说出了一切。
    她只是沉默地听着。
    听着那个她全程被蒙在鼓里,半点也不知情的过往。
    他说他死了,身化灵气反哺天道。
    多可笑的理由,尤悠不信。
    她仰头看着扶明,神色天真又夹着一丝难以掩藏的慌乱, “师伯你不要逗我了师父他是不是受伤不想让我知道所以躲起来了,你上次——”
    “又又。”扶明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 “师弟已经死了。”
    尤悠愣了下,扯了扯嘴角, “他受伤了不想让我看见对吗?我知道的我会很乖很听话的——”
    “他已经死了。”扶明再次无情地打断,他看着尤悠的脸上全是心疼。
    “这次的糖葫芦他还没吃完,我回去给他拿。”尤悠起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 “这次的不酸他肯定会喜欢的。”
    “够了!”扶明拦住她,盯着她不断颤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长榆已经死了。”
    但尤悠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没有伤心,甚至连生气都算不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乖巧平静得仿佛在听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
    “哦。”
    她甚至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睫颤了颤,看着扶明: “师伯你说完了吗?”
    “又又……。”扶明沉痛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既然说完了,那我先走了。”
    尤悠起身离开。
    什么是死?
    这段时间,尤悠见惯了生死,前一天可能还在和你言笑晏晏说着话的人,第二天就牺牲了。
    尤悠收殓过很多人的尸体,有她亲近的师兄师姐,有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同门,也有从未谋面的妖族和魔族。
    她第一次见到死亡的时候,难受到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人痛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胃。
    那时候尤悠不住地呕吐着,她撑着剑吐到眼泪也一块流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想,难怪以前看的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有胃病。
    原来人痛苦的时候,连胃都在抽搐。
    后来,慢慢的她就习惯了。
    她平静又熟练地收集他们的残肢,用针线缝合好伤口,拿手帕给他们清理血污,然后一一和这些熟悉或陌生的人告别。
    好像接受死亡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长榆会死。
    她也不相信他会死。
    他说过的,他会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在孔明灯上写下的愿望也升到天上去了,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答应过的啊。
    尤悠上辈子活得很拧巴,按照某个人说的,只要她放下那点“矫情”的执念,她能活得很自在开心。
    但她不愿意,她宁愿那样拧巴地活着,也不想要不纯粹的爱。
    这辈子呢虽然一开始是活得自私任性了点,但是尤悠过得很开心,很开心。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有长榆对她一半的好。
    好到最开始有一段时间她都连做梦都在害怕,会不会一睁眼醒过来,又回到那个空空落落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
    有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像是个菟丝子紧紧缠绕在他身上,汲取着所有她需要的养分,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要他全部的在意。
    要他一直,一直只在意着她一个人。
    只要……只要他稍微有一点点转向其他人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她就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愿意付出又强求别人百分百地爱她。
    但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过其他人。
    他总是沉默的,安静的,就像是一棵树,总是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她是喜欢甚至沉溺于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的。
    她以为他永远都会在的,会永远永远像这样毫无缘由地偏心她。
    这点无关情爱,在她的认知里,她就是要永远和师父在一起的,后来喜欢“秦宥”的时候也是觉得他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
    而至于“秦宥”。
    她的感情要复杂很多。
    一开始是讨厌。
    和看到父母再婚后生的那个弟弟以及双胞胎妹妹是一样的感情,厌恶,排斥,又控制不住的嫉妒。
    师父怎么可以有别的徒弟?
    他怎么敢和她抢师父的?
    她要杀了他,这样师父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说不上来具体的时间。
    人的记忆和感情都是一个很模糊的东西,稍不注意就会遗忘和忽略。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在时间的润色下变得光滑,圆润又朦胧,就像是隔了一层玻璃去看。
    非要去纠那些转变的过程的话,好像也能说出那么点模糊的原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