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点了点头,见冯晖的表情知他不愿出去。
“我们去外面走廊上说话。”
冯晖用力握住沈曼的手腕,看着她,不同意她与于柏洲独自相处。
沈曼没有挣开他的手腕,只是静静地望着冯晖。
两人僵持片刻。
冯晖低垂下目光,慢慢松开沈曼的手腕,轻声说,“曼儿,你和于公子在屋内谈,我在走廊上等你。”
说完往门外走去。
屋内。
沈曼看着于柏洲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于公子,你来了。”
往日沈曼在于柏洲的眼中看到的大多是深不见底的幽邃,此刻却见他眼中闪烁的是让人心碎的黯淡悲伤。
于柏洲心中酸涩,“抱歉,我来晚了。”
沈曼低声道,“不算太晚。”
于柏洲深深地看着沈曼,声音忐忑,“沈曼,你如今还愿意让我帮你吗?”
沈曼深深行了一礼,语气平静,“请于公子帮我护住爹娘、李芙一家、沈氏布庄的所有人,帮我和离!”
裹着糖霜的刀尖,依旧是刀,是伤人的利器。
于柏洲道,“好。”
沈曼问道,“于公子打算怎么做?”
于柏洲道,“冯刺史已经知道你之所以会嫁给冯晖是因他威胁了你,他已经同意你与冯晖和离。其余的我已为你办妥,你与冯晖只需签下和离书。”
沈曼感到意外,她之前了解过和离手续要走几个流程,提出和离请求、协商和离、办理和离手续等等。
这绝不是一日能够办妥的事情。
她既希望于柏洲帮她和离,又不想让他付出什么来交换她的自由。
她不想给于柏洲再多添麻烦。
“刺史大人有什么要求?”
于柏洲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会一年后再对外宣布因为性情不合你和冯晖和离。”
沈曼当然不信,但没有多问。
于柏洲定定的望着沈曼,“冯刺史现在在书房。”
沈曼垂眸道,“我与冯晖说清楚。”
沈曼沉默地回到冯晖的小院,看着眼前这间房间。
屋内的喜字和各种新婚装饰还在。
冰冷的地砖上铺着厚厚的绒毯,踩上去时安静无声。
不远处的暖炉还在烧着银炭,屋内温暖如春。
内屋与外屋之间用了高高的书架充作隔断,上头放满了各种书籍,其中有一部分是冯晖婚前婚后特意为她寻来的。
绕过书架去外屋,便会看到一张书案,一张琴桌和一个木榻。
沈曼在书案上看过书、画过画。
冯晖坐在琴桌前给她弹奏一曲阳春白雪。
书桌上, 那方青玉镇纸下压着的是冯晖为她做到一半的画。
就在这间房间,她与冯晖朝夕相处了九日,在刺史府中形影不离。
这九天,她差点就沉溺在冯晖的甜情蜜意里了。
沈曼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
冯晖之前站在走廊上,并不知屋中于柏洲和沈曼说了些什么。
冯晖隐约察觉到沈曼的情绪不对,看着沈曼背对着他t?,久久站在屋中沉默不语。
他温声说道,“曼儿,盛家食肆新出了一道炙羊肉和什锦暖锅,晚上我们去尝尝吧。”
沈曼睁开眼睛,转身平静地看着冯晖,说话的语气决绝而果断,“冯晖,我们和离吧。”
听到沈曼的这句话,冯晖的神情一怔,原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面色骤然变得冷酷严峻,眼睛定定的看着沈曼。
“不可能!”
一直守在内房外的侍女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屋内少夫人和公子说了什么,只听到公子语气冷酷,似是与少夫人发生了严厉的争执。
公子自与少夫人成婚,从来都是温声细语,温柔体贴地对待少夫人,从来没有疾言厉色。
侍女在外房中犹豫一下,走进来看向沈曼,“少夫人。”
冯晖满面寒霜的怒斥道,“出去!”
侍女从没见过公子这种勃然大怒的样子,当时面色就是一变,心生惶恐,不敢再说话,急忙退到外屋。
屋外的侍女听到动静走过来,怯怯地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怎么公子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侍女还有些心有余悸,摇了摇头,不敢多说什么,示意她去做自己的事情。
侍女一口气提在心口,垂着头,两只手紧握在一起,提起耳朵听着内屋中的动静。
心中想到,要是公子和少夫人吵起来,她得赶紧去夫人房中禀报一声。
冯晖上前一步,把沈曼紧紧抱在怀里。
他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不见了。
沈曼说,“冯晖,冯刺史已经知道是你用我在乎的人威胁我,我才会嫁给你。”
冯晖语气偏执,声音中带着些被偏爱的理直气壮。
“父亲就算是知道了,木已成舟,也顶多是用几次家法。打完还会叮嘱我日后对你多多弥补。”
沈曼轻声道,“于公子与你父亲谈过,冯刺史已经同意我们和离了。”
冯晖浑身的血一点点冷了下来声音颤抖,他把面庞埋在她颈窝,“我不相信!”
沈曼望着冯晖的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我从前是,冯刺史是,冯晖,如今你也是了。”
冯晖祈求道,“曼儿,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不该拿她们威胁你。我会好好弥补你,我会好好对你和爹娘。我们这些天过的那么快乐,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这一刻,男子的面上流露出有少见的软弱姿态。
沈曼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觉得心口沉沉的,觉得有千万斤的石头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有些怪自己,怪自己的心有些太狠了。
她的心渐渐地软了下来……
冯晖察觉到怀中的身体渐渐放松,微微松开,贴了贴沈曼的侧脸,“曼儿,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我。”
离开?
不知为何心底仿佛有一个地方狠狠的刺痛,她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
沈曼慢慢睁开眼睛,缓缓伸出手去,将冯晖用力地推开。
她退后几步,睫毛微微颤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说,“冯晖,我们的缘分尽了。”
沈曼默不作声地望着冯晖,他们此生也许不会再见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晖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她,看到沈曼安静、决然的神情,顿时感到一阵寒意和绝望袭上心头。
沈曼看到冯晖腰间日日佩戴的那枚竹纹玉佩,想到刺史夫人在她成婚第二日请安时亲手戴到她手上的翡翠镯子。
沈曼抬起手腕,露出戴在腕上的翡翠手镯,种质细腻通透,晶莹剔透中带着娇艳欲滴的翠。
他们待她很好,只是……
沈曼快速把它取下放在桌上,“玉镯交还给刺史夫人。”
她和冯晖的孽缘、纠缠,伤到了刺史夫人,还有她的爹娘。
“冯晖,我们去刺史大人的书房吧。”
冯刺史、刺史夫人和于柏洲都在书房中等着沈曼和冯晖。
刺史夫人本是想好措辞有意劝说沈曼两句,但见到沈曼来到书房时面上出奇的平静,就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一封起草好的和离书就铺在桌上,
沈曼签完和离书后,抬头看了看冯刺史和刺史夫人,深深的屈膝行了一礼。
冯晖望着沈曼决绝转身离去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痛苦,他后悔莫及,但已经无法挽回,周身透露出一种绝望的无助,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背负的责任下崩溃。
他的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滴落在地面上,化作一块一块沉重的石头,击碎了他曾经的骄傲和自信。
冯晖不禁问自己,如果当初能够做出不同的选择,现在会是怎样?
第六十三章 玉簪
沈曼跟着于柏洲离开,上马车时看了刺史府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