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袈裟的夏油杰正站在那里。
    好像是突然出现,又好像是站了一会儿才等到她的回望,穗波凉子并不确定,也没法再推测,只注意到他身边没有熟悉的其他人,以此推断他是独身前来。
    但她并不知道他为何而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隔着车流,她也无法询问,大约也是不能也不想问的。
    他并没有向她招手,她也没有动,像是真纯粹地偶遇似的,就只是沉默地隔着车流对视了一会儿,在这时刻,穗波凉子发现自己的心很平,即便翕动嘴唇,最终似乎除了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以外也无话可说,然而说看他像路人也未免太假,毕竟此时她仍然会感到很莫名地怅惘。
    但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这时候,红绿灯由红转绿,车流停息,路两端的人群开始动,夏油杰的身影被人群淹没遮挡,很快无了影踪,有人在这时候拍上了穗波凉子的肩膀,她诧异地回头,对上她朋友们的笑脸,她们问她在发什么呆,在这里站着冷不冷?她摇摇头说不冷,即便脸都快被风吹僵,最终只用很平常的语气说见到了一个故人。
    ‘故人’听上去像是个很模棱两可的词,然而除了这个词外,穗波凉子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另一个词来形容他,所以只好这样说。
    朋友们自然想追问,然而,这时候,眼前却突兀的出现了许多白色的细片。
    穗波凉子抬起眼,看向被云遮蔽,然而夕阳还隐约透过云层洒出些霞光的天。
    “下雪了!”朋友们惊叹。
    “下雪了。”穗波凉子说。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就这样,在普通又熟悉的黄昏降下了。
    *
    新年的第二天,五条悟约了穗波凉子在京都的北野天满宫见面,这里供奉着五条家的祖先,日本三大怨灵,菅原道真,也是五条家新年祭祀之处,不过他们的祭祀已经在昨天就结束了,悟一向对这些不太喜欢,但碍于家主的身份每年都要来,按道理对这里是避之不及,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她也来。
    车停在了北野天满宫前便不能再开进去,被特意叮嘱过要穿现代装而不能穿和服的穗波凉子一下车,便看见了不远处穿着一身和服披着羽织的,几乎融在雪景之中的白发少年笑嘻嘻地朝自己挥手。
    她看了看他身上花纹繁复的冬季和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和他除了颜色以外哪里都不太搭的羽绒服,不由得蹙起眉,她关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正想问,可这时候,五条悟已经转过身去,背朝着她蹲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她看着面前蹲着的少年的后脑勺,走近了,微微弯下腰,戳戳他的肩膀,问。
    “背你!”他半回过头,用亮晶晶的蓝眼睛望她,兴致勃勃地回复。
    “为什么?”穗波凉子说着,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不太确定地提醒他,“我的脚没有受伤噢。”
    “我知道!是突然觉得在雪地里背着凉子走会很浪漫!所以上来嘛——”他说着,下意识拖长音调开始撒娇了。
    是非常无厘头的话,但穗波凉子却一下明白了这大概是就是他不让她穿和服的原因了,毕竟如果她穿了和他配套但却妨碍跨步的和服来,那他这时候就没法这样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如之前每一次纵容他那样,什么也没说就俯下身,趴在了他的脊背上,由着他托住自己的腿弯站起来,背着他往前走。
    要进天满宫,先得走很长一段路,下了一夜的雪才停,现在路边都是积雪,路面虽然被推出了一条无雪的道路,但有些地方已经结了冰,很难走,但五条悟总是如履平地的。
    “去做什么?祈福吗?”
    她将手臂轻轻环过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这么轻声问。
    “差不多,是去许愿哦,许单独的愿望。”
    明明下了一夜的雪不久之前已经停了,现在却又一点点下起来了,很快越下越大,然而都被无下限挡在外头,一点也没有沾上他们,只是穗波凉子却忍不住让自己的目光跟随那些飘过身边的雪走。
    “雪下大了,待会儿出来的时候我不开无下限好不好?”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在她说话之前,他便已先将她的想法说出口了。
    “好哦!”她笑着,抬起一只手拨弄了一下垂在他耳侧,如雪一般颜色的短发,一边又接上了之前他的话,问,“可是,我记得悟之前是不怎么信神,也不怎么信许愿的人?”
    “之前是这样的,不过看在之前我许的想和凉子在一起的愿望实现的份上,还是愿意勉强相信一回的。”
    “那悟要许什么愿?”穗波凉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