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人潮渐渐退去,许多店铺都已经打烊,小贩们也陆陆续续收起摊子。
    慕白坐在河道边,看着刚放出去的河灯慢慢顺流而下,默默许着愿。睁开眼,一扭头,总能和江问乔的目光撞个满怀,他似乎永远都在看着自己,不曾移开,让自己一扭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
    “许了什么愿?” 江问乔眯着眼睛问。
    慕白掷地有声:" 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
    江问乔笑道: “ 我还以为你会许愿当一个好皇帝呢!”
    慕白脸色微沉,旋即露出一个苦笑,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 我这个样子,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实现。”
    他小时候其实真的有想过当一个好皇帝,但后来发生的事儿,将这些想法关进了笼子,上了锁,还把钥匙扔进了海里。
    话落,是半晌的沉默。江问乔脸上的笑烟消云散,蹙着没,风雨欲来的感觉。
    “你有没有想过,把身体养好,把原本属于你的权力拿回来呢?” 江问乔突然道,语气稍显严肃。
    慕白垂眸,浓密的睫毛帘子簌簌抖着,河面上倒影着他不算明媚的模样。
    怎么没想过呢?只是他幼年登基,没有实权,加上定期给洛州王进血,身体每况愈下,时常有油尽灯枯之兆,饶是他想做些什么,也是根本没有那个机会的。
    最后也只是苦笑道: “养不好的,而且,母后把青州打理得很好。”
    江问乔微愠:“你怎知她把青州打理的很好?”
    语气因为这丝微愠大了几分,慕白一震,抬眸看他,眼中还残有无措。
    意识到自己刚才过激的江问乔连忙软了下来,重新解释道: “ 我的意思是说,你常年待在宫里,又怎知外满的世界,你的子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慕白被问住,愣了半晌,眼神从一开始的无措到疑或最后 惊恐,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动摇。
    “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满河花灯,繁华耀眼,问道。
    江问乔早就知青州如今的状况慕白并不知晓,神色忽地暗淡下去。
    “跟我来。”
    他把慕白带到了皇城边缘,相对于皇城上街,这里被称为下街,是所穷人的聚集地,脏乱差,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虽然是晚上,依然有哀嚎声传来。
    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慕白只觉得凉意直窜,脸色也越来越白,说话都有些颤音。
    “这里?为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形容此刻眼前看到的景象,自己内心的崩溃。
    “ 连年旱灾,百姓没有收成,再加上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重,许多人只好到城里谋生,但他们根本融不进去,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江问乔站在一旁,语气有些沉重, “不只是这里,还有许多地方都是如此,甚至比这个更严重,但你的母后不仅不发放救济粮,甚至又增税,许多人苦不堪言,说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也不为过。”
    慕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宫的,只记得直到宫人来唤自己起床都未曾合眼。
    昨晚所见到的景象对他的刺激太大,迟迟没有缓过来,内心纠结无比,最后还是去找了洛繁音对峙,结果可想而知。洛繁音矢口否认,慕白直接说出了自己昨晚出去亲眼见到的事实后,她才不再继续狡辩。
    只是,她所关注的重点,从来都是慕白。
    “ 你昨晚出去了?怎么出去的?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敢私自把皇帝带走。” 她说着,面目逐渐狰狞起来, 看向慕白的眼神十分瘆人,激得慕白浑身一紧,他早就料到会这样,一旦自己对峙,就再也没办法轻易见到江问乔,但那又怎样,比起昨夜所见的那些惨状,这实在不算什么,因而面对洛繁音的怒视,也敢直面。
    ”母后,请你立刻发放救济粮。 “
    洛繁音实在太过了解慕白,心里虽然愤怒万分,但很快就恢复了理智,转而换上一副笑脸。
    “ 可以,只是皇儿,你以后不准再见那个带你离宫的人,你身体本来就差,万一出了什么好歹,可叫母后怎么活呀。”
    慕白点头,算是答应。
    他不答应又如何,和洛繁音了解他一样,他也十分了解自己的母后,过后一定会加强对自己的戒备,莫说是江问乔,整个宫殿恐怕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不过,我要亲自去。”
    这算是慕白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向洛繁音提要求的时候。
    “什么?”
    ”救济粮的发放。 “
    ”你不相信母后?“
    慕白没有答话,只是重复道:“ 我要亲自去。”
    洛繁音最后是同意了,只是派了许多人去看顾,生怕他长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