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看来,萧濯能坐稳皇位这么多年,的确够狠心。
    长箭穿过萧霁的喉咙,将他钉在了身后的盘龙柱上。
    萧濯放下弓,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淡声道:“敢忤逆朕,这便是下场。”
    最终端王一党尽数诛杀,萧霁与萧昭的尸身被丢进了獒犬的窝里,赴宴的群臣出宫时,已少去一半。
    夜至子时,依旧枯坐在金銮殿的男人终于站起身,“无常。”
    “陛下?”无常自阴影里走出。
    他哑声道:“端王妃的尸骨,送去江府。”
    在端王伏诛后,江相便已回到了相府,官复原职。
    昔日误会已大白于人前,这只是陛下与丞相演的一出戏,只是可惜君后那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不幸离世。
    江照雪本就守在阿姐的尸身旁,下意识想随着一起走,却发觉自己无法离开萧濯太远。
    “阿雪……”熟悉的呢喃声让江照雪回过头,他以为萧濯看见了他,却见男人只是喃喃自语,“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射那一箭。”
    江照雪站在他面前,面色极冷。
    海棠欲用江照璧的尸体作为威胁,去为萧霁搏生机,可萧濯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将人骗进了宫,自然不会因为江照璧的尸体放萧霁一马。
    灵魂被困于傀儡,本身就是一种侮辱,那一箭,称得上是解脱。
    但江照璧是他的阿姐。
    道理知晓得再多,心里都会有怨怼。
    这个‘梦’他已不想做下去,只想快些醒来,与萧濯彻底断干净。
    然而不论江照雪如何挣扎,他都无法如从前那般醒来。
    只能陪在萧濯身边,看他与云有行为了一具尸体打起来,看他为了给尸体复原,抱着人得过且过,以往所有对江家落井下石之人都被发落,无人在身侧牵制,萧濯暴君之名已名副其实。
    一年过去,萧濯始终没有放弃复活他。
    宫中的道士来了一波又一波,可那些人连他就站在一侧都看不见,又会哪门子的复活呢?
    所谓复活死人,本就是异想天开。
    无人能叫醒萧濯。
    直到有一日清晨,萧濯抱着人从巫山殿醒来,却发觉江照雪原本被保护得极好的白皙指尖,再度浮起了一小块紫红色的尸斑。
    帝王在巫山殿发了疯,宫人们个个胆战心惊,唯有听闻消息的无常连忙赶来劝阻。
    “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无常叹气,“当初君后与端王妃体内的蛊毒同时失控,您换了君后的血,强行让他活下去,却也让自己这些年喜怒无常,帝后离心,已经是逆天而行,如今您还想让君后活一次,即便用自己的命去换,君后当初走得那样决绝,又如何还会愿意再活过来呢?”
    “不如……便让君后入土为安吧?”
    “朕偏要逆天而行!”萧濯抬起赤红的眼,“当初替阿雪修复身子的道长,不是说蓬莱有仙人么?朕便去蓬莱替他求一条命!”
    “总归……”他闭了闭眼,哑声道,“总归是朕,欠他的。”
    直到此时,他尚且不肯在口头上承认,只不过是因他发觉,没有江照雪,根本无法活下去。
    “大梁先祖为求长生,派了那么多的军队寻蓬莱,又何曾有过半点踪迹?”无常无奈,“陛下,您为何觉着,您就能做到先祖做不到的事?”
    萧濯充耳不闻,抱着江照雪绕过屏风,坐在矮桌旁,将其上摆放的妆奁打开,从中摸出点珍珠粉,小心翼翼涂抹在江照雪指尖上,直到那块红斑全然瞧不见,他才露出一丝笑意。
    “阿雪只是与我置气,睡着罢了。”萧濯自顾自说着,又用指尖取了点丹蔻,抹在江照雪寡淡的唇上。
    鲜艳的正红色,与他们大婚时涂抹的口脂一样红。
    “待他醒了,发觉朕根本没有害江家,还除了端王这个祸害,定会夸朕聪明。”
    萧濯低头埋进那具身体颈间,喃喃道:“他那么爱我,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一旁,江照雪面无表情收回模样,望向窗外早已凋零的鸢尾丛,唇角讥诮勾起。
    萧濯简直无药可救。
    夸他聪明?若能此刻活过来,一刀捅了萧濯了事,再顺势借着应天而归的名声,从皇室中重新选个皇子,垂帘听政,也比与一个疯子纠缠来得痛快。
    阿姐说得对,他还是不过狠心,魂魄才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
    天子颁布皇榜,广邀天下得道之人入宫救治君后,能让君后醒来者,赏千金,修道观,今后年年都能受到天子的供奉。
    重金之下,哪怕传闻这位陛下残暴不仁,亦有勇夫。
    只是大多数只是妄图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勇夫,甚至还让江照雪的身体上多现了一块红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