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为阿雪修复身子的那位道长,可有音讯?”萧濯低头用珍珠粉修饰那处露出红斑的指尖,头也不抬道。
    “并无。”无常摇头,“当初道长便说,来此一趟,只是因陛下年少时,阴差阳错曾在路旁施舍了他一个鸡腿,不要报酬,了却因果,便离开了。”
    “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
    “陛下!”苟询匆匆跑进来,“陛下,有个老道士自称来自蓬莱山,已在殿外候着了。”
    “让他进来。”萧濯猛然抬头,抱紧了怀里的人。
    明知十有八九又是个看中奖赏的骗子,他亦不愿错过任何一丝可以让他再见到阿雪的机会。
    须臾后,一个邋遢的白发老头跟在苟询身后走了进来。
    只是双眼浑浊,贼眉鼠眼,左顾右盼,已然被巫山殿中的稀罕物什迷得不知身在何处。
    第94章 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哎哟,那墙上挂着的,是西洋那边的钟吧?贫道还未曾见过这样稀罕的物件呢。”老道士咂了咂舌,两眼放光,不像是得道高人,反倒像是市井乞丐。
    苟询轻咳一声,老道士方才回过神,笑嘻嘻地上前,搓了搓手,冲萧濯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陛下好,陛下好啊。”
    江照雪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初他在刑部大牢里遇见的老道士。
    “怎么同样是蓬莱山的道士,差距会如此之大?”无常托腮嘀咕了一句。
    “啧,年轻人,你这话说得,贫道自有贫道的缘法咯。”老道士冷哼一声,又小心翼翼望向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男人,“皇榜上所说的千金与道观,可是真的?”
    “你这道士,还未看病,就先问起赏赐来了?”无常不悦道,“陛下一言九鼎,还会骗你一个道士不成?”
    “唉,贫道这不是吃过的亏多了,总得多问几句,年轻人火气何必那么大?”老道士撇了撇嘴。
    “你当真能让朕再见到君后?”萧濯黑眸死死盯着他。
    “能自是能的,不过……人死不能复生,陛下想要逆天而行,便只能回到过去。”老道士晃了晃脑袋。
    “怎么回去?”萧濯追问。
    “接下来的话涉及因果,贫道无法说,都写在这里面了。”老道士从破旧的衣襟里摸出一张被折成三角形状的黄符,三角符箓微微鼓起,似乎在里面裹住了什么东西,符箓表面微微褪了些色,应是年岁已久,“陛下需在无人时,自己领会。”
    “若无法领会,陛下与君后,便是缘尽了。”
    萧濯接过黄符,掀起眼皮,黑眸深不见底,“朕如何得知,你所言当真。”
    “唉,陛下啊。”老道士恍若无人,兀自挠了挠背,道,“您都妄图让死人复生了,那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咯。”
    沉默良久,萧濯抱着人起身,往内殿走去,“无常,带他去领赏,在道观建成之前,就让他住在宫中。”
    “是。”无常转身,看向老道士,“道长,请跟我来。”
    “诶。”老道士应了一声,要走出巫山殿时,忽而又回过头,视线准确无误对上了江照雪的目光,又眨眼间错开。
    “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啊。”老道士笑呵呵地念着句诗,身影被合拢的殿门遮掩,再也瞧不见。
    江照雪拧了拧眉,因无法离萧濯太远,又被迫飘进了内殿。
    待他进来时,萧濯已拆开黄符看完,除了掌心多出的一截褐色枯枝,他并未瞧见符箓中写了什么。
    只是从今日开始,萧濯罢了早朝,一应事务,皆由大臣送来巫山殿。
    白日批折子,入了夜,便将自己独自关在殿里,勒令不准任何人擅闯,兀自跪在床榻前,经由沐浴焚香后,用那截枯枝刺入心脏,以血为墨,在崭新的符纸上画上繁复的符文。
    萧濯每日只画一张,然后贴在床榻之上。
    心头血本就珍贵,是人精气所在,每日取一回,亦是萧濯天赋异禀,身子结实能够撑住罢了。
    可即便这般,在一个月后,往日精壮高大在榻上能够死死压制他的男人,已肉眼可见骨瘦形销。
    江照雪垂眼,映入眼帘的帝王刚取了血,正低头握着枯枝认真画符,身上的黑色龙袍已是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哪里还像从前那般一脚便能踹废一条獒犬。
    哪怕明知对方根本听不见,他亦不禁冷笑:“萧濯,你以为你这般卖可怜,我便会心软么?就算你复活我,我也只会马上杀了你。”
    萧濯画完符,将其贴在床榻的最后一块空地上。
    整张床榻已经贴满符箓。
    本以为这样已是结束,萧濯又开始给床幔、矮桌、花瓶、以及江照雪生前留下的字画贴符,依旧是每日取一次血,画一张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