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皱眉动作。
    薄奚迟疑片刻,才轻轻伸出指尖,替他揉平了那眉宇间的忧郁。
    “烦的什么呢。”他自说自话:“这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又砸不着你,你烦的什么呢。”
    说到这儿,他甚至为这个不用付出任何东西便有人前赴后继为他做垫脚石的坏种感到心烦意乱。
    他恨不得现下就掐死他,好叫他再也不能影响自己的情绪。
    却在触碰到渐眠的身子时动作放的更轻。
    那是一个浅浅,浅浅的吻。
    时隔多日它终于又映在了被爱者的额心。他明明部署赢得了他想要的一切,却在渐眠这儿做了永恒不变的败者。
    他像一个深夜偷香的窃贼,只能在流亡中得到与他片刻的温存。
    恍惚间
    薄奚瞥见他眉宇中的那缕红好像更深了些,像艳丽的血,深深,深深烙在渐眠的眉心。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去描摹着那缕艳色的痕。
    脑海一震间,有什么东西重合。
    “薄奚哥哥,我以百世轮回起誓,许下来世祈愿。”
    “薄奚哥哥下辈子一定要找到我。”
    第40章 笃定
    chapter40
    半个呼吸间,浮起的纱帐穿过虹光,刀法利落,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一缕断发落在沾染药香的绸缎被面上。
    两个男人在一个对视间确定了彼此的身份。
    “薄奚。”枢日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样看上去,其实是枢日更为狼狈些,身上还有与人缠斗的伤痕,顺着袍角默声滴在地毯上。暗色的地毯就被晕开了一小朵花。
    那些人得了薄奚的令,于是枢日虽寡不敌众,却也并未被伤及筋骨。所见的也只是些皮外伤。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未曾恋战,一个闪身就抄着近路跑回长秋殿了。
    推门时便见到内室有道朦胧虚影。
    夜闯闺阁。
    枢日此刻动了真气,他杀红了眼,招招都是要着薄奚的命去的。
    几个缠斗间,薄奚也并不想引出什么其他动静来。
    他快刀斩乱麻,掌风一震擒住枢日命脉,将他逼退三步。
    当啷——!
    佩剑两半,枢日被薄奚踢倒在地。
    他想到主子,想到这个主子一直爱护的小殿下,拼死也要护住渐眠周全。
    他挣扎着起身,薄奚奉告他:“你并不是我的对手。”这是实话。
    肺腑血气上涌,枢日啐出一口血来,将将扯出个笑, “你还没有让我倒下。”
    薄奚:“你知道我不想让他死。”
    他干脆利落地跟枢日坦白,倒让枢日有些措不及防。
    是的,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实。先前的旧国王储,曾是雪封太子的断袖之宠。
    薄奚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躺的那个雪玉堆成的人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此刻正在酣睡。
    状态已然见好。
    也不辜负这活死人肉白骨的秘药大材小用。
    薄奚一步步向外走去。在枢日还想抽出暗器之前,薄奚斜眼瞥过,淡淡:“留着你这条命,在宫中护住他。”
    枢日压在暗器上的手一下没了动作。
    薄奚今日没有准备了结他。
    就如同薄奚所说,他并不是他的对手,强行拦住他只会造成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对薄奚而言,枢日是渐眠身边还可堪一用的衷心之人,为着这点,他允许他近身伺候渐眠,留他的一条命在。
    *
    长秋殿灯火通明,地龙烧的整个殿都暖洋洋,半点儿寒意都觉不出。
    枢日怔愣愣守在渐眠床下,他手中还握着那把断成两半的佩剑。
    他想,一国王储沦为他人的胯下之臣,分明应该感到羞辱,恨不得将渐眠挫骨扬灰才对。但见他冒着风险深入禁庭,对着渐眠的眼神是难得的柔意,就知道并非如此。
    他料想到一个可能。起初觉得惊诧,现下想来又觉得十分合理。
    就是这个在外人看来荒唐骄纵的草包太子,真的拴住了那个强大男人的心。
    烛芯“哔啵”的炸开,溅出点点灯油,黏腻清亮。枢日一下惊醒。
    他的内心忽然产生一股从未有过的胆寒。若是薄奚真的喜欢小太子这个人还好。若他只是爱小太子这副被上天眷顾的皮囊,那么若真有头一天薄奚赢得这场战役的成功,小太子又会被如何对待。
    那个骄傲又蛮不讲理的小孩子,被当成了新皇宫中的男宠,遭受屈辱和轻视,那是比要他的性命还要难受的事。
    枢日只能祈祷,祈祷大人早日醒来。才与薄奚有一战之力。
    *
    没过几日,冀王殿下传出旨意,帝渐晚舟倍感力不从心,将皇位传召于冀王渐如意,自己则退位自封于太上皇,隐居长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