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眠走入殿中,见到皇帝时脸上并没有半分惊讶。
    他拱了拱手,行礼问安:“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渐晚舟说:“已经好些了。”紧接着,他又道:“清除叛贼,吾儿功不可没。”
    渐晚舟的话刚刚摆出来,底下就有人站了出来。
    渐眠打眼一瞧,认出这人是将沈骄进谏为翰林院孔目的右相齐雍。
    被他这么直勾勾盯着,大多人都忘不了太子殿下威胁他们活吞人肉的事情,回想起来一阵胆寒。
    齐雍手捧笏板,进言道:“如今冀王已除,国玺又已被太子殿下找回。按宗制礼法,殿下应当归还国玺于圣人。”
    渐眠“喔”了声,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将太上皇的位置恢复了,好像那个退位让贤的不是渐晚舟一样。
    渐晚舟赞许一笑, “吾儿。”
    渐眠并不接他的话茬, “如今川齐叛军压境,傅相的衣冠冢更未入土,怎么大家不关心关心正事,反倒琢磨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宗制礼法来了?”渐眠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了,怎么大家是把逃亡的路线都制定好了,如今万事具备,只差东风。”
    齐雍斥道:“黄口小儿,何以污蔑我等!”
    渐眠也沉下脸来。
    一众见他脸色阴沉,俱都抱团,没几个敢附和齐雍说话的,毕竟都知道他们这位太子殿下,连自己的亲叔父都敢虐杀。如此心性,杀他们岂不只在一念之间。
    渐眠问:“城外大军压境,父皇意下如何?”
    不待渐晚舟说话,齐雍便率先开口:“当然是先让那些老弱妇孺去挡挡先锋,保留精英部队,护卫圣上!”他拱了拱手; “圣上在,江山在。”
    他连话都没有说完,渐眠侧身拔了枢日的剑就刺向齐雍。
    这不是他第一次血溅朝堂。也不是他第一次发疯杀人了。
    但大家仍旧是吓了一跳。
    他的话戳在了渐眠的雷点上。男子汉大丈夫,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报效国家,那是天经地义。
    但绝没有让女人孩子出去送人头的道理。
    渐眠一字一句,说:“丞相齐雍,包庇川齐叛贼沈骄,勾连通敌,致使内忧外患,孤不杀他,不足以泄民愤。”
    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那端坐明堂的皇帝, “儿自叛军处将国玺夺回,儿之功绩,圣人是否有疑?”
    渐晚舟眼神复杂,好像第一次暴露出他藏在这幅软弱皮囊下的真实情绪, “你父无疑。”
    渐眠说好。他单膝跪地,仰头盯着渐晚舟,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如今川齐大军压境,内忧外乱,儿自请带兵出征,圣人可允?”
    渐晚舟意味深长地看着殿下跪着的渐眠,心中趣味却更深了。
    他拍了拍手,笑道:“允。”
    渐眠速步走出殿门,脚步是显而易见的慌乱。他自诩是个恶毒懒惰的无能之人,却无法眼看着那些无辜的生命白白送命,纵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但仍旧有人能够看出。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渐晚舟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怜悯与不屑暴露无遗。
    那么渐眠,你又当如何抉择呢。
    第45章 被擒
    chaper45 “语迟迟夜不能寐”
    甲胄加身,枢日一遍遍检查他衣袍里的软甲,眉头紧蹙,几度欲言又止。
    他连束发都要旁人代劳,却肯亲去那刀剑无眼的残酷战场。
    枢日略略佝身,与他对视:“不要硬冲,臣下会一直在殿下身边看顾,若不能敌…”他顿了顿,末了的话就止住了。
    若不能敌,他们也无退路了。
    渐眠没说话,翻身上马, “驾——!”
    战鼓声咚咚咚敲在人心上,颤颤巍巍,究竟难安。
    皇帝与众臣登上了瞭望台。观望这一行长得看不见头的出征队伍。
    渐眠不是练家子出身,他没穿来前就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画家,弃文从武不说,连半点学武的机会都没给过他。一路走到现在,靠的只是身上那几分凌厉的狠劲儿和血气。
    这是他第一次真刀实枪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还没出城门,原本繁华的天衢十二街就有了战乱的光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还是能够看见空袭火球对建筑造成的影响。
    空前寂静的街巷,唯独战马踏过的踢踏声,和那一双双躲在窗后窥探的眼睛。
    断壁残垣之下,偶有妇孺抱着孩子缩在角落,孩子呜咽声又被母亲迅速捂进喉咙里。
    那些被退出去做人肉墙的,正是这些最苦难最底层的民众老弱。
    渐眠深刻意识到,作者在书中一笔带过的战争,在真正世界是有多惊悚残酷。
    前方开路的先锋部队折返回来,队伍的末尾还带着个穿布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