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几招过后,傅疏就知道自己不是薄奚的对手。他好像比从前强了许多,让人摸不着深浅。
    但他今日若是想见渐眠,傅疏也必将与他对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一日,便不会给薄奚再能伤害渐眠的机会。
    如若不然,傅疏慢声:“那么便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吧。”
    这场好戏俱被禁庭中的另一人窥于眼底。
    那扮相虚弱的皇帝此时好像脱胎换骨,半点看不出畏缩怯弱的样子。
    若是有人此刻出现在这儿,一定会惊异到不敢置信。
    渐晚舟拂拂手间,丞相府的一切便尽入眼底。
    如流水抖动的画面织成走马灯,一帧一帧,渐晚舟撑身看着,先是看了看傅疏,又将目光集中在薄奚身上。
    他将那帧画面放大,再放大,他意识到什么,瞳孔不由得兴奋收缩。
    他非常清楚“薄奚”已经换了芯子。
    那个从无间地狱中归来的男人,身上背负着气运和强大的欲。念。
    那是天道最垂涎的东西。
    第50章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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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奚转身,退入了如潮水般暗涌的黑暗中。
    傅疏想到他留下来的那食盒。
    轻轻推开门的时候,桌上的食盒却早已被掀开了。
    细细的手指拿起了食盒里的兔子糕。那糕点并不精细,兔子形状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刚刚学徒的小工。
    他白白的皮肤上,眼下那点儿青灰色就格外显眼。
    傅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吵醒的,也能猜到渐眠已经知晓这盒兔子糕的主人是谁。
    他站在一边,看渐眠对着那兔子糕研究了一小会儿,随即喂入了自己嘴里。
    他活天真,竟也不知要拿银针试毒,就相信拿来这盒糕点的人不会害他。
    他鼓起的双颊软润,嚼了几下,囫囵咽下去。
    拿桌上的凉茶水冲了冲,面无表情地品评:“真难吃。”
    傅疏能说什么。
    他淡淡地笑:“难吃就给我吧,我去扔了。”
    他话没有说完,就见渐眠抽出那食格,里面的兔子每个形状都不一样,有缺耳朵的,有缺眼睛的,不尽美观。
    他的身影背对着傅疏:“夜深了,傅相明日还要上朝,早些休息吧。”
    自己则捧着那格兔子糕,回了卧房。
    …。
    “大哥哥,御膳房会做兔子糕的师傅回乡奔丧了。”宫中不许奔跑喧哗,他却迎着一胧日光“砰”地推开太子殿中的门。
    逆光下,他的脸蛋紧紧皱着,像个白窝瓜。
    薄奚不语。
    见人不理他,他就自己跑来,眨着一双大眼珠子泫然欲泣。
    “怎么办,兔子糕没有了。”
    薄奚捏着他的圆脸蛋左右端详,指腹轻轻抹去了他嘴角边的糕点屑。
    渐眠那时还不叫渐眠。他无名无字,是太子太傅渐晚舟的独生子。只因生来难养活,家里夫人怕养不住,连名字都不敢取,怕上天知道了他的名姓,就要在生死簿上将他勾回地府。
    薄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怯怯躲在爹爹身后,却知道眨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他。
    不,是看他案边的糕点。
    他是圣人选中的太子伴读,由不得他病还是殃,小小年纪就要上班。
    渐晚舟将他从身后提溜出来,叫他跪下,一字一句,宛若沉闷钟声击响:“从今往后,太子殿下就是你的主子,你要尽心尽力伺候主子,辅佐主子,不可违逆主子。”
    渐晚舟站在太子案下,双手叠在身前,一丝不苟,问他:“你可明白了?”
    太子好容易低就尊眼打量他,问:“可有名字?”
    渐晚舟闻言顿了顿,替他答:“回殿下,犬子叫娃娃。”
    太子起了兴致,托腮看着他,叫狗儿一样地, “娃娃。”
    渐晚舟神色如常, “是。”
    太子招招手,娃娃就从地上爬起来,也并不怕他,走到太子案前。
    他踮脚,怯怯地,太子近看他时,才觉察出这孩子眉眼潋滟,春水含情,有惊心动魄的美貌。
    日后长开,说句祸国殃民也不为过。
    没曾想渐氏夫妇容貌寻常,竟能生养出这样一个孩子。
    听说在家里娇贵的很,身子又弱。
    太子怎么瞧着,这脸蛋如圆盘,半点病弱的影子都不曾见。
    他捻起桌上的糕点,一面塞进娃娃嘴里,一面说:“见你脸胖如圆月,孤便赐你性命为明月。”
    自那以后,他便有了名字。
    起初太傅夫人知道时,还在家中哭了良久,只怕孩子从此取了名字就留不住,没曾想那孩子自此竟然比寻常孩子更康健些,也没有再犯过气短的毛病。
    太傅夫人只感念殿下果真天子之后,给娃娃赐了名字,娃娃也就得了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