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筠薄唇轻启, 吐字冷漠。
    他白衣银冠, 就连鞋面也素不染尘,冰雕雪刻般的五官好似天生无甚表情。
    “……师父,云渺他自幼孤苦,无人照管下机灵些也是有的。”薛远峤站在褚师筠三步之外不远不近,谦恭而温和, 笑道:“若全然不懂得通时合变,岂非愚顽?”
    那雾屏山中所捉妖兽来头不小, 竟是妖族少主的灵宠。
    牵扯到问剑宗同妖族间的关系, 不便照以往旧法轻易处置。褚师筠便设下禁制先将其封在御兽苑,待薛远峤而后去知会妖族。
    谁能料到方一转身,便撞上云渺冒充亲传弟子, 说些牵丝攀藤似是而非的言论。
    在薛远峤看来,云渺替人打抱不平虽说了些大话, 但这正是对方的纯澈之处。
    然而他心知褚师筠醉心修炼,不通世情,必不能如此辩驳。
    只话头一转道:“拟规画圆之人,又如何能领悟师父剑招中的变幻无穷呢?”
    “……”将目光从那过于鲜活灵动的少年身上收回,褚师筠轻敛眼睫,淡淡道:“我并未应允要收他为徒,何来领悟剑招一说。”
    日光照耀在白衣剑尊那副淡漠眉眼上,反倒显出些不融于世的冷漠。
    “相识不久,便轻而易举叫你认下这个师弟。”褚师筠薄唇轻抿,整个人透出几分疏离和冷情,“不是他蓄意以言语引诱,身世乞怜,便是你实打实蠢钝。”
    薛远峤眉峰微蹙,沉声道:“虽相识不久,但云渺对徒儿有救命之恩,因果缘分已然结下。”
    “即便没有他,只要命牌还在,宗门也会在你气息微弱时派出援手。”
    褚师筠不愿意再牵扯尘世,他停滞在半步飞升境许久,就连眼前这个徒弟都无暇多顾,如何会再收个小弟子?
    尤其是那个小徒弟看起来还……既招人又麻烦。
    “既是中品水灵根,入问剑宗想必不难。”褚师筠转身便要离开,风牵衣袂飒飒作响,撂下一句:“告知他另择良师吧。”
    曾有多少大能的子嗣都意欲拜入剑尊门下,区区中品单灵根,实在不足令人驻足。
    “师父!”薛远峤站在原地未曾阻拦,只最后道:“云渺还是纯阴之体……这样好的根基,难道您忍心对他放任自流吗?”
    褚师筠脚步微顿。
    纵观九州,少年天骄不知几何。然而勤奋纵然可贵,修仙一途天资却也难以忽视。
    凡人之中出生便自育灵根者不过百一,又以五灵根最驳杂不纯相互生克,若非天资聪颖且有天材地宝供养,便如废灵根一般。而单灵根则一法生万法,修炼上进展飞速。
    然而在单灵根之上,尚有两种体质可源源不断吸收灵力,修行上一日千里超过其他体质数倍,真真是天道眷顾。
    纯阴之体便是其中之一。
    据说曾有位飞升上界的前辈,因身负纯阴之体且勤奋异常,年岁不过三十便已达合体期,可谓天纵奇才。
    只可惜岁月久远,许多人无缘得见。
    “师父,云渺对您钦慕已久,一心要拜在青崖峰下。”
    沉静眼底缓缓荡开波澜,褚师筠沉吟良久,松口道:“凡问剑宗亲传弟子,皆需过问天阶测探心性。”
    ……
    *
    云渺一心扑在帮那个受辱弟子拿回丹药上,连眼前飞过只小雀鸟,都只按捺下性子不去逗弄。
    他又不过炼气期,更莫说觉察到自己的一言一行被两个正主听去了。
    周云那伙人之所以气焰嚣张,不过因为背后依靠着做内门弟子的金丹修士。
    眼见得罪下云渺这个“亲传弟子”,哪里还敢昧下那瓶凝气丹,只讨好巴结还来不及。
    然而即便如此,云渺还是不高兴,反倒比之前更憋气,嘴巴瘪起来都能挂两个油瓶。
    “方才我说去找执法长老评理,你为什么站着不动!”
    周云之流明明构陷同门,最后却只轻飘飘将丹药还回来了事。
    还不都怪戚浔这个家伙,死活不肯跟他去找执法长老告状!
    “我……”被维护已久的青年终于开口,他半低着头盯着脚下尘土,似是不敢对上那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
    “你什么你呀?”云渺疑心这家伙是个结巴。
    难怪被欺负还不言不语。
    “我、那是我的丹药,”戚浔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很久没同人说过话,半晌才一字一顿,苍白辩驳道:“没偷,也不是抢来的。”
    “就是因为没偷没抢才要说清楚!不然下回旁人还冤枉你怎么办?”云渺抱着手臂,端得小师长模样教训人。
    “……”戚浔嘴角嚅嗫几回,却笨嘴拙舌结结巴巴半天,好似一句话有千斤重。
    最后开口时嗓音依旧和被砂纸磨过般粗砾:“辜负了你的好意,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