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到了。』汤以白在她吃完后提醒她,并非刻意,他直觉地拿起手中的口布帮她擦去唇边的饼屑。
    罗一家乖乖地任他擦拭,似乎并不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邰嘉薇可不这么想,但她没机会发问,因为在她想好问题之前,第二道菜又上来了。
    几乎是一样的情形,邰嘉薇一看见送上来的马铃薯奶油冷汤,就开始想像汤以白帮罗一家点的澄清汤是什么样的滋味。
    而罗一家根不就不知道她喝的汤有什么特别的名目,也不晓得这个澄清汤在传闻中是一道极费功夫的汤,她咕噜咕噜地喝掉自己的,看汤以白又是喝一口后就放着不吃了,本来地想再拿来喝光它,但汤以白以『留肚子吃后面的菜』为理由制止了她。
    之后当邰嘉薇跟郑明伟的热前菜熏蛙鱼上来时,罗一家的局烤蜗牛跟汤以白的蒜奶油蜗牛也很快地被送上,其香味四溢,如果没看见蜗牛壳,仅凭味道,那真是一道会让人食指大动的名菜。
    『表姊,你敢吃蜗牛?』邰嘉薇惊讶的不只因为价钱,她真没料到罗一家敢吃。『一开始是不敢啦,但听说很贵,为了不浪费,我就闭着眼吃啦,但吃了之后发现其实还不错,就敢吃了。』罗一家边拿着挖蜗牛肉的特殊工具,研究着使用方法,边据实以告。
    『你之前就吃过了?』邰嘉薇才不信她的话。
    『对啊。我之前吃过,只不过我还没学会用这个挖蜗牛肉的工具。』罗一家不好意思她笑笑。其实这些菜汤以白之前都做过,所以她都吃过,只是汤以白都处理得好好的,她只要负责张口吃就好了。
    邰嘉薇直觉地认定她在吹牛,而这时汤以白已用那特殊的工具挖出盘中所有的蜗牛肉,他只吃了一只,按着便把整盘挖好的蒜奶油蜗牛给了罗一家。换回了她面前那盘还没挖的局烤蜗牛,继续进行挖肉的工作。
    『哇,你真的敢吃耶!』看着罗一家神情愉快地吃下一只只挖好的蜗牛,郑明伟咋舌,虽然是已挖好的蜗牛,但他只要一想到它刚刚还在壳里的样子,就觉得怕。
    『为什么不敢,反正它是食用蜗牛,就是给人吃的,你把它想成跟田螺一样就好了。』罗一家并不觉得有什么,而这也是汤以白给她的观念。
    汤以白的速度极快,没几下,又把那盘局烤蜗牛的蜗牛肉全挖了出来,同样的,他只吃了一口,其余约又全推给了罗一家。
    罗一家一点也没有跟他客气的迹象,照常三两口地把他送上门来的局烤蜗牛吃得一乾二净。
    凭邰嘉薇的小心眼……不!是敏锐的女性直觉,她深深觉得表姊跟这叫汤以白的邻居之间,那种互动方式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要不是知道她这个表姊有几两重,撇开外型的因素,她几乎要以为他们是情侣的关系。
    但想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她这个表姊长得没有她美,身材又差得要命,她不相信像汤以白这么有品味的男人会看上她这个像肉包一样的表姊,所以……他们两个人现在相处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可议。
    食不知味地吃着盘中物,邰嘉薇并没加入他们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表姊跟汤以白的关系上,她很仔细地研究着他们……『你怎么这么浪费,东西都只吃一口的?』帮忙吃完汤以白吃一口后就再也不动的普罗旺斯鱼排,罗一家忍不住念他两句
    对于她的叨念,汤以白不理她。事实上若不是为了要帮她扳回一点面子、出一口气,他根本就不想出门吃这一餐,也不会看在她爱物惜物的分上每道菜都尝一口,表示他吃了……若要以他自己的习惯,他连那一口都不想吃,会直接让人把菜收走。
    看他不接口,罗一家心里有气,啜饮着去鱼腥味的苹果白兰地,忍不住又念了几句:『你这样不行的啦,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浪费食物呢?更何况你该知道的,这家餐厅的东西连看起来都一副很贵的样子,虽然我刚刚来不及看清楚菜单上的确实价格,但用想的都知道,以这种装潢跟排场,收费一定贵得离谱,你怎么还这样浪费食物?』
    听她提起,郑明伟也忍不住开口:『对啊,汤先生,你怎么都只吃一口就不吃了呢?我听说这间餐厅高贵的不只是排场、装潢跟菜色,最贵的应该是它的价格,据说只要一进门,个人的最基本消费都要上万元。』
    『上……上万!?』罗一家张大了眼,看得出是吓了一跳。『黑店啊?这样吃一吃要上万元?』
    汤以白觉得她惊讶的表情很有趣,故意提醒她道:『他说的是最基本消费。』
    『对啊,我刚刚说的是最基本消费,我看我们吃这么多……』郑明伟同样后知后觉地才开始想到价钱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一餐吃了好几万元?』罗一家咋舌。
    『好惊人。』郑明伟也觉得吃惊。『你们知道吗?当初嘉薇坚持要吃这边,我也真的试着要订位,可是连试了三天,却怎么也订不到位子。接电话的人还建议我,如果真的很想吃的话,要订一个月后的位子:意思是这边的订位如果不在一个月前订的话,就订不到位子了。我真是难以想像,这么贵的餐厅,竟然这么多人抢着要进来吃?』
    『我的妈啊,台湾的有钱人怎么这么多?你们也真是的,吃顿饭要上万,这什么鬼餐厅啊,为什么一定就要吃这家呢?如果你们真的嫌钱多,乾脆折现、把我这一份的现金给我算了。』罗一家嘟嚷,越想越觉得心痛。
    几万元,是好几万元耶,她这个已经半年多没收入的人竟然这么奢侈?已经快穷翻了还跟人来吃这种几万元一餐的高级料理?
    完了,她觉得她一定会让雷公劈,一定会!
    『我拜托你们,别开口闭口就是钱钱钱的这种满是铜臭的俗气话好吗?』邰嘉薇实在是听不下去,一脸受不了地开口。『要知道,这里是卡蒙贝尔,是卡蒙贝尔耶!撇开它的装潢跟服务品质不说,这里的食物已不单单是食物,它们是一种艺术!我拜托你们,不要用钱来衡量这种无价的艺术好吗?』
    『艺术?嗤!吃的就是吃的,再怎么艺术,还不是三两口就吃进肚子里去了,我看你才搞不清楚状况哩!』罗一家不满,但也只敢嘟嘟嚷嚷地小声回嘴。
    『表姊,你说什么?』邰嘉薇没听清楚,这时才觉得挡在中间的那盆花碍事。
    『没,我什么都没说。』罗一家依习惯的就要息事宁人,但汤以白可不这么想。
    『她说:『艺术?嗤!吃的就是吃的,再怎么艺术,还不是三两口就吃进肚子里去了,我看你才搞不清楚状况哩!』』汤以白很忠实地转播她刚刚所说的,连那一声轻嘲的嗤声也学了进去,而且语气还故意加重数倍。
    邰嘉薇气得倒抽一口气,而饱受惊吓的罗一家只能呆呆地看着『出卖』她的汤以白,只是后者回看她,一脸的稀松平常,彷佛他刚刚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郑明伟很聪明地不发一词。他拿起酒杯,品尝杯中之物的甜美,心中明白,这时候越没有存在感就越安全,被流弹射到的机率也就越低。
    说来没志气,但明哲保身,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福昔日同窗了。
    由于上菜的关系,邰嘉薇硬生生地忍着那股气不发,直到服务生上完了菜退下的同时,也是罗一家受难的开始……『表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压低声量,隔着中间的那一盆花,邰嘉薇以尊贵的语气教训她。『做人嘛,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我知道你肯定不懂卡蒙贝尔有什么历史,但你现在就在这间餐厅里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羞愧什么啊?
    罗一家这次不敢回嘴了,她在心里暗骂,然后用眼神杀着出卖她的汤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