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来看,是上好的蚕丝被和缎面四件套。两床被子,两床褥子,两套四件套。四件套一套是绛红纯色,一套是眼花缭乱的百子千图案。
    伯妈也帮忙铺床,解释说:“结婚得什么东西都得是双份的,老话这叫双铺双盖,吉祥着呢。”
    铺了床又抱了表姐和堂哥家的两个小娃娃脱了鞋去上面滚床。
    众人都鼓励小娃娃们多滚几圈,两个小孩儿都不到三岁,虎头虎脑的年纪,床上软,不时左脚拌右脚跌倒,或是头套进被子里出不来,特别好玩儿。
    伯妈故意逗小孙子:“娃娃来没有。”
    小孩儿不明所以,又有舅妈在另一头拿糖逗:“来了就有糖吃。”
    俩小孩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大声吼:“来了来了,娃娃来了。”还不断重复。
    大人们都笑得不行。
    表姐戳戳翁小白:“听到没有,娃娃来了。”
    翁小白羞赧。
    表姐又故意揶揄:“那得看妹夫努不努力。”
    一圈人都偷笑。
    程洛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努力努力,一定努力。”
    闹得翁小白又是一个大红脸。
    她本以为婚礼不过是个形式,父母不支持,她也就孤零零地嫁给程洛。
    怎么能想到,娘家人如此给力,热热闹闹的,每个环节和习俗都没让她错过。以后想起来,对于婚礼的记忆也会值得品味得多。
    舅妈甚至还用保鲜盒带了自己包的拇指大小的饺子来酒店用电热杯煮。
    这边的习俗是,选一个吉时,新郎新娘一起吃小饺子,谁先吃完就代表谁管家,拿家里的话语权。
    新婚前夜,程洛被赶回家住,翁小白留在酒店婚房里。
    约定吃饺子的吉时是10点半,表姐25分就让翁小白开始吃。
    “啊?”
    表姐:“你不会这么老实吧,别愣着,快吃。我让你姐夫跟程洛回家了,他看着程洛肯定不能比你先吃完。”
    翁小白只好在众人围观下,独食了一份夜宵。自然是比程洛吃得快的,她吃完后给程洛打视频,那头表姐夫还拉着他不知道在聊啥呢。
    转眼就是婚礼正期,闹钟4点半就响了,磨磨蹭蹭五点才起床,化妆师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头一晚睡得实在不好。迷迷糊糊的,就跟没有睡实一样。但应该也是睡着了的,还做梦呢。
    就是梦的内容不好,她梦见自己欢欢喜喜地准备结婚,到了婚礼现场才发现,新郎是一个陌生人,具体什么样她也不晓得。梦嘛,许多人都是面目模糊的。她慌张地找程洛,却发现他站在围观的宾客中笑盈盈地看着婚礼台上,手臂里还挽着一个女人的手,那女人妆容精致,不是他在海城的前女友又是谁?她慌得很,想叫他,却叫不出来,想给他发消息,手机的锁屏密码却怎么也解不开……就那样无能为力被人推攘着按头结婚,那种绝望,让她一下子惊醒。
    本就睡得晚,一时间惊醒,头也沉地很。还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
    张手朝旁边一摸,空荡荡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时间两点半,起来喝了一杯水,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给手机里那个熟悉地号码拨了出去。
    那头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程洛的声音睡意朦胧,低沉喑哑:“小白?”
    听到那声音,不过两个字她便很容易被镇定安抚。
    程洛又叫了一声:“小白?”声音比先前要清醒多了,“做噩梦了,不怕不怕都是假的。”
    他安慰着,她却觉得委屈起来,和他控诉起梦里种种。
    程洛叹一声:“唉,我这才不过离开一晚,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又是细细碎碎的声音:“我过去找你。”
    翁小白后悔给他打电话,又怕他真的大半夜过来。
    “你别来,我没事儿,你明天接亲得从家里出发呢。”又不断强调,“刚才有点怕,已经没事儿了,真的。”
    她再三保证和拒绝。
    程洛:“好吧,那你睡好。”
    翁小白照做。
    “把手机放在枕头上,靠近耳边。”
    翁小白安稳躺下,手机听筒里的细碎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明显。
    “乖乖睡觉,闭上眼睛,我明天一早就去接你回家。”
    “嗯。”
    “我给你念故事,什么也不要想,大脑放空,慢慢睡着。”
    “嗯。”
    “我一直都在。”
    “嗯。”
    过了一会儿,有书页翻过的声音,然后是程洛的那似乎有魔力的嗓音扫过耳膜。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