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岚沟内部布置得很是气派,可见面子给足了。
    “阿砚,你很紧张吗?”
    立于万众瞩目的大堂中央,白巧忽然发问身边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人。
    大红绸缎因不知名原因抖得厉害,黑溟面不改色,“这场面和我当时继任魔尊相比,有得一拼,我是过来人,有什么可紧张的。”
    “……”白巧听闻,扯了扯绸缎,丝缎颤得更厉害了。
    是呢,绸缎活了,自己会抖。
    一炷香的时间,大伙该入座的入座,一切准备就绪,就差这对新人完成礼仪。
    一拜拜天地,过程顺利。
    可是到了二拜父母,不知是谁再次引发导火索。
    “咋坐在上边的人是百里朔空?百里大婚,怎不见他的爹娘到场?我特意过来就是想瞧瞧能培养出这等天才的夫妻是哪方大能。”
    “百里能力出众关他父母啥事,谁不知道他是由百里朔空带大的?要培养也是他培养吧?”
    “可百里朔空也不算他的父亲,人生大事还得亲生父亲亲临吧?我刚打听过了,新娘子是月牙山首领的亲女儿,但百里似乎一个亲戚也没有也太奇怪了,该不会是悯神渡里通缉令上有名的人吧……”
    一声又一声激烈起伏,有人开始怀疑黑溟来历不明,挖掘他更深处的身份。
    一时间,好端端的婚宴乱成一团,人们的议论从白巧的来头变成黑溟的背景。
    逐渐变得难听的一言一句传入耳中,白巧拧眉,拿住扇柄的骨节发白。
    好想动手,咒符封了这群搅乱人心的嘴。
    罪恶之言,铭刻于心,白巧担忧黑溟是否受到影响毁了心情,余光偷偷投入目光,发现他未因此难过,反而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他在想一件事,一件只有他自己了解的事。
    不是都在疑惑他的父亲吗?
    他的父亲啊,早被他借他人之手,死了。
    陌泽忠可不是他杀的,是卜沅烟出的手。
    他不过是将他杀了陌辰的消息“不小心”说漏了嘴,“不小心”让陌泽忠知道了,成功刺激到了他。
    谁知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此差劲,竟然当场疯癫,六亲不认见人便杀,有蛇牢的阻拦,陌泽忠当然无法伤他。
    那可以靠近、并且笼子里还有谁存在?
    卜沅烟。
    黑溟作为反派,他这一生有两大乐趣。
    第一,笑着享受同类互相残杀的乐趣。
    第二,笑着观看正派互相残杀的乐趣。
    无论第一第二,两者皆有一共同点:他都是那挑唆之人。
    卜沅烟残忍杀害他的生父,他再用霜水斩下杀父仇人的头颅,他分明是“为父报仇”,何错之有?
    要问母亲?
    不晓得,兴许受不住奴隶生活,自杀了吧。
    不想听到关于这个女人一丝一毫的消息,他们的生死,与他何干。
    给予他生息的是白巧,他是为了白巧而活,又不是他的好“爹娘”。
    事态即将发酵,百里朔空及时和亲家一起释放巅峰威压镇了下来。
    百里朔空这般行为表达了默许,有后台撑腰,江淮放开胆子怒怼群众,“这么多佳肴也堵不上你们的嘴吗?百里自小和我长大,相当于我亲哥哥,他还是首领选中的首继,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拜首领怎么啦!”
    溟哥的畜生父母配吗!他还怕这些个人来污了三岚沟呢!
    在外头,江淮不喜欢暴露他是百里朔空之子的真实身份,同其他继子一样,称他为首领。
    “他爹娘不便出席,”高堂座上,百里朔空终于说话了,“且我家狐狸是我亲手带大的,呕心沥血悉心照顾数十载长大成人,他难道不能拜我?各位可是有什么疑问需要我来解答?”
    他分明和蔼微笑,但透出的不和善犀利如刀,仿佛他们再多嘴一句,他能炸了那个人。
    而百里朔空不远处也坐在高堂位置的女人懒散扯笑。
    “大伙不妨给本座月牙山一个面子,百里乃本座亲自挑选的女婿,资质优异家缠万贯,特别是他有仇必报的性子,和本座如出一辙,本座甚是喜欢……”
    “……”
    又来一个威胁的。
    百里朔空只是变相嘲讽他们不懂人情世故,而林青闲不仅侧面警告他们百里有仇必报,当心血光之灾,还以黑溟的性格暗示众人,她会追究。
    你可以惹三岚沟,但一定不能惹月牙山!特别是林青闲本闲!
    小心两家合伙,明天就让你关门大吉。
    两位知名度过高的强者仅需只言片语,风向便随之改变。
    哪里还有什么不好的声音,一度变为道贺恭喜。
    仪式继续,二拜父母。
    到了第三拜,夫妻交拜。
    白巧躯体微微倾斜,流苏垂落,脆珠倾斜,扇子也随着她的动作低下。
    寓意着夫妻彼此尊重,彼此平等。
    互相对拜,动作持续得有些久,趁她还没有挺直腰背,白巧抬起红眸,恰好闯入面前男人一双如夜沉谭般冷静的眼瞳。
    相相对视。
    白巧冲他眨了眨眼,弯成与月牙一样漂亮的弧度。
    “……”人生第一次,本来就紧张到手心出汗的黑溟脸上热感更明显了,连忙移开视线。
    扇子的角度到底遮了她眼睛以下,他目及之处就是那双眼尾染了神似狐狸尾一样向上斜翘的眼妆,无形的魅直击心房。
    她真好看。
    暗恋多年的女子,是他的妻,他真的,娶到了。
    “你在想什么?”白巧打趣他道,“为什么不看我?厚颜无耻的狐狸还会害羞吗?”
    这句话充满了挑衅之味,黑溟倾来视线。
    眉眼的柔和足以奏响晚间月盈,恍若隔世,“我在想,两年前我是如何认出的你。”
    “嗯?那你是如何认出的我呢?”
    “大抵是你往那儿一站,我便折戟沉沙。”
    “曲江之岸,未央之畔。”
    南梦几何。
    无人知晓,他彼时的绮执之岁,那年春水涟漪,焦萃的白袍少年成人后初次瞥见梦影。
    纯美的少女一袭丁紫,姿容出众,当她望来之余,眸波微动,长风掠影万籁俱寂,素白雪梅飘落,酩酊谁恍惚。
    梢头春影,梦中探寻,好在冰魄依旧,碎蝶永存。
    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黑溟彻夜亲手操办。
    从三书六礼,三媒六聘。
    到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予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正文完——
    番外:一梦华胥1
    老魔尊在世时,魔界修罗域阶级划分严重,在这个阶段实力是最没用的东西,权利才受到重视。
    风家当时算得上权贵无双的名门世家,家大业大,凭借父亲的丰功伟绩,出生这里的风镜受人敬仰,她是千金小姐,名门贵女,脾性难以捉摸。
    可是当她六岁时,迎来了人生的第一场大变。
    这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大摇大摆从年幼的风镜面前走过,她傲慢地瞥了眼才到她腰间的女孩,几名小厮随其左右,保驾护航。
    风镜只当有客人光临,谁知,女人铁了心般和她作对,她不过嫌红月太暗,想要回房,可是女人却堵了上来。
    第一次,风大小姐当玩笑,第二次,风大小姐原谅她无礼的行为,第三次,风大小姐怒了。
    六岁女孩稚嫩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风镜抓住臂上的软绸披帛,冷下紫眸言嘲,“你的眼睛是个摆设?瞎了就挖掉。”
    她说话向来刻薄,画姬似乎心情很好,没把这个不成气候的小屁孩放在心上,“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就好笑了。
    风镜挤眉弄眼嗤之以鼻,眼尾上挑的狐狸眸毫不保留地展露轻蔑,呵呵低笑,“本小姐又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外头的阿猫阿狗都认识。”
    好犀利的话,画姬脸色难看地噎住,气成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