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后悔,没有心虚,没有愤怒或悲伤。
    只是那样的平静。
    第一百章 天地崩塌
    澹台越顿了一下。他见过很多误入歧途的正道天才,也见过很多被抓捕后打算鱼死网破的魔修,他们身份不同,年龄不同,修为不同,地位亦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拥有一双浑浊得看不清本质的眼睛,就好像他们的双眼是一对泥潭,笼罩着迷雾,真真假假,看不真切。
    但鸦非语的眼睛却不这样。
    那双银色的,剔透得好似凝结的湖面的双眼,自始至终都那般清澈而明亮,它是雪原之中最不可猥亵的一部分,瞳孔是聚焦的,他很清醒,就好像他并没有任何苦衷,也不觉得堕入魔道会是什么天理难容之事,他只是想做,便做了。
    鸦非语垂了眼睫,避开他怔怔的目光,道:“人不一定有选择。”
    就好像被植入血玉魔珠并非他的本愿,魔气入体带给他的影响远不止是再也无法修仙。
    他说:“你觉得呢,阁主?”
    澹台越好像从那双银色的眸中窥出了落寞与黯然的情绪,他微微一顿,又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尽数抛出,以防心头动摇。不管怎么说,鸦非语堕入魔道是为天地所不容,他与鸦非语争锋相对并没有错,他只不过是在替天行道,是在履行自己一贯惩奸除恶的职责。
    想通后,他脸色陡然冷下,正为自己此前产生的些微怜悯和同情所不齿,一字一顿,吐出的字句也微微发冷:“花言巧语倒是说得好,但你堕入魔道乃是不争的事实,你还有什么想为自己争辩的?”
    鸦非语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重新望向他,说:“自然是没有的。”
    “那便,拔剑吧。”
    澹台越眉眼凝肃:“就在这里,我必将你,斩于剑下。”
    话音刚落,周遭灵力似乎随之涌动起来,鸦非语不经意间抬眼,瞥见那些牢笼里的魂灵同样躁动不安地涣散开来,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澹台越。若要论辈分,澹台越其实还算得上是鸦非语的小辈,他感受到四周灵力的动荡,感应着男人的强大,他笑了,好似有几分欣慰。
    “如今这个世道,还能有你这种程度的修仙者,已然是最大的幸运。”
    他看见澹台越手中的剑,剑身如冰晶剔透,剑意磅礴,是把好剑。他发自内心地勾起唇来,凛冽的眼眸被战意点燃融化,反手召剑,魔气亦涌动:“本座可不会手下留情。”
    强者之间总是惺惺相惜,更何况二人已是这天下难得的大能,镇妖塔周围被震出无数道金光,响应着他们的意念。
    澹台越掌中金光凝聚,霎时向鸦非语扑去,后者反应迅速地闪过,身姿如鸿雁,轻巧而灵动。魔气与灵力之间互相纠缠拉扯,就好像连空气都要同他们一起一教高下,他们不约而同升至空中,一来一回间尽是酝酿了足足上百年的灵力爆发。很少有人能与他打得如此有来有回了,鸦非语想,很难得的,他的眼底染上了些许嗜血的味道。
    正在此时,起先臣服于他的魔气,似乎也开始躁动起来。
    澹台越似乎觉察出了其中不对,手中凝聚的剑光蓦地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他盯着鸦非语的眼,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那双该是剔透而纯澈的眸,为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霾?
    对于小细节他向来敏锐,更何况他此前的注意力几乎可以说是一直放在鸦非语那双眼上。他反手召出一个古琴,指尖拨动琴弦,荡漾出浑厚的音色,似乎将鸦非语周身躁动的魔气驱散了些许,他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在魔气笼罩了周身的刹那,脑海中的意识似乎也随之涣散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强行搅乱了他的思想一样,没有办法再思考,就连身体也变得不再受大脑的控制。他阖上双眼,平复方才心头动荡的晕眩感。
    正在此时,暗处一道窥视已久的身影蓦然从身侧掠过,要不是鸦非语在不经意间堪堪躲了过去,还不知道被击中会是个怎样的下场。二人默契地暂时放下彼此之间的针锋相对,不约而同朝向来者望去,只见暗处出现一道身影,周身裹挟着魔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清神阁阁主,天雪仙尊,”这声音嘶哑得难辨出性别,衣摆破碎着在空中摇摆,兜帽之下略显苍白阴暗的面孔冷冷挑起唇角,冷然笑道:“别来无恙。”
    这人身上那强烈的危险气息告诉他们,此人绝非善类。
    澹台越一步上前,顶在了鸦非语身前,后者眉头紧蹙,尽管他已然足够想保持警惕,但神智仍然涣散,他小心翼翼地撑着头,那股子强烈的眩晕感叫他周身不适,他紧蹙眉头,步子也略显虚浮。